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

出自宋代张先的《菩萨蛮·忆郎还上层楼曲
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
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

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
心中思念情郎,于是登上高楼远望。楼前的芳草,一年一绿,如今又是春天来到。这青翠的绿色仿佛情郎离去时所着衣袍的颜色。分别时,他不忍离去,回首凝望,衣袖随风飘动。

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
一别数年,他崭新的衣袍恐怕已经变旧了吧。新绿的颜色也已经暗淡无光了吧。其实韶华易逝,就连镜中的容颜也一年一年地逐渐减色,不像芳草那样岁岁依旧。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223

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xiù)飘。
楼前芳草年年绿:此句化用淮南小山《招隐士》赋“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及王维《山中送别》诗“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惜恐镜(jìng)中春。不如花草新。
镜中春:指镜中女子的容颜如春光般姣好。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223
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
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

  这是一首以感春怀人为内容的闺怨词。起首“忆郎还上层楼曲”一句通过闺中少妇登楼望远的视线,把她的一颗愁心送到远方游子的身边。登楼望远是古诗词中常用的意象,多从空间落想,怅望行人此去之远。第二句“楼前芳草年年绿”,则从时间落想,因见芳草“年年绿”而怅念行人远行之久。从这句词的出处来说,它取意于淮南小山《招隐士》与王维《山中送别》句意,暗含既怨游子不归又盼游子早归的复杂意味。

  三、四两句“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巧妙地以第二句句末的一个“绿”字为桥梁,从“芳草年年绿”到“绿似去时袍”,由望景过渡到怀人,感今过渡到思昔。抒情女主人公从芳草之绿生发联想,勾起回忆,想起郎君去时所着衣袍的颜色,并进而追忆其人临去依依、回首相望时,衣袖随风飘动的情景。离别之际的这一细节深深印在她的记忆之中,是时时都会重现眼前的一幅令人黯然魂销的画面;此时,因望见芳草绿、想到“去时袍”,当初的这幅画面又分明似在眼前了。此时此事,此情此景,真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诗经·小雅·隰桑》)。从这两句词,即可以想见词中人当年别郎时的留恋,也可以想见其此时“忆郎”时的惆怅。牛希济《生查子》词中的“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可与这两句词参读,不同的是:张先词就居者立言;牛词则拟居者口吻以嘱咐行者。两者俱谓见绿草而不忘着绿之人,其运思之同异正未易区别。

  换头“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两句,紧承上片的三、四两句。词笔不离衣袍,而又翻出新意。同样是写那件绿色的衣袍,但上两句是回忆去时的袍色,这两句是想象别后的袍色。前者把一片相思时间上拉回到过去,后者则把万缕柔情空间上载送到远方。同时,这两句又与上片第二句中的“年年”两字遥相呼应,也是从时间落想,暗示别离之长久。正因别离已久,才会产生衣袍已旧、怕那去时耀眼的绿色已经暗淡无光的推测。又从袍之旧、色之褪,触发青春难驻、朱颜易改之感。于是,自然引出下面“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两句,把词意再推进一步。词中人之所惋惜、恐惧的是一个意义更深广、带有永恒性的人生悲剧,而不仅仅是一次别离的痛苦。离别固然折磨人,但行人终有归来之日,日后相逢之乐还可以补偿此时相思之苦;至于人生短促、岁月无情,而居者与行者都会分离中老去,这却是无可挽回、无可补偿的,正所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蝶恋花》)。这两句词,则对照眼前“芳草年年绿”之景,怨叹人之不如花草。花落了,明年还会开;草枯了,明年还会绿;而人的青春却一去不复返了。镜中的春容只会年年减色,不会岁岁更新。刘希夷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白头吟》)说的也是这样的意思。

  张先特别擅长于攫取具有特色的景物来抒发感情,此词则始终围绕颜色运思,并用以穿针引线,贯穿全篇。词之上片着眼于颜色的绿与绿之相同,使空间隔绝的近处芳草与远方行人相连结,使时间隔绝的此日所见与昔日所见相沟通,从而使楼前景与心中情融会为一,合为词境。下片着眼于颜色的新旧差异,使回忆中的昔时之袍与想像中的此日之袍相对照,使身上衣与境中人相类比,使容颜之老与花草之新形成反比。上片因“忆郎”而“上层楼”,因“上层楼”而见“楼前芳草”,因芳草之“绿”而回忆郎袍之“绿”,再因去时之“袍”而想到风飘之“袖”。首句与次句的两个“楼”字,紧相扣合;次句与第三句的两个“绿”字,上下钩连;第四句的“袖”字固与第三句的“袍”字相应,句中的“回头”两字也暗与第三句的“去时”两字相承,针线绵密,过渡无痕。下片虽另起新意,却与上片藕断丝连。因三、四两句回忆起去时之袍,过片两句就进一步想象此时之袍;过片两句的上、下句间,则是因衣袍之“旧”而致慨于“颜色非长久”。接下来的两句,更因袍色之不长久而想到“镜中春”也不长久,再回溯上片“芳草年年绿”句,而有感于不如花草之年年常新。通篇脉络井然,层次分明。

参考资料:

1、 陈邦炎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377-3792、 陈敦贵.成功的绿色描写——介绍张先的《菩萨蛮》[J].语文学刊,198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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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心中思念情郎,于是登上高楼远望。楼前的芳草,一年一绿,如今又是春天来到。这青翠的绿色仿佛情郎离去时所着衣袍的颜色。分别时,他不忍离去,回首凝望,衣袖随风飘动。
一别数年,他崭新的衣袍恐怕已经变旧了吧。新绿的颜色也已经暗淡无光了吧。其实韶华易逝,就连镜中的容颜也一年一年地逐渐减色,不像芳草那样岁岁依旧。

注释
菩萨蛮: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名。亦作“菩萨鬘”,又名“子夜歌”“重叠金”等。
楼前芳草年年绿:此句化用淮南小山《招隐士》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及王维《山中送别》诗“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镜中春:指镜中女子的容颜如春光般姣好。

参考资料:

1、 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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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这是一首以感春怀人为内容的闺怨词。起首“忆郎还上层楼曲”一句通过闺中少妇登楼望远的视线,把她的一颗愁心送到远方游子的身边。登楼望远是古诗词中常用的意象,多从空间落想,怅望行人此去之远。第二句“楼前芳草年年绿”,则从时间落想,因见芳草“年年绿”而怅念行人远行之久。从这句词的出处来说,它取意于淮南小山《招隐士》与王维《山中送别》句意,暗含既怨游子不归又盼游子早归的复杂意味。

  三、四两句“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巧妙地以第二句句末的一个“绿”字为桥梁,从“芳草年年绿”到“绿似去时袍”,由望景过渡到怀人,感今过渡到思昔。抒情女主人公从芳草之绿生发联想,勾起回忆,想起郎君去时所着衣袍的颜色,并进而追忆其人临去依依、回首相望时,衣袖随风飘动的情景。离别之际的这一细节深深印在她的记忆之中,是时时都会重现眼前的一幅令人黯然魂销的画面;此时,因望见芳草绿、想到“去时袍”,当初的这幅画面又分明似在眼前了。此时此事,此情此景,真是“中心藏之日忘之”(《诗经·小雅·隰桑》)。从这两句词,即可以想见词中人当年别郎时的留恋,也可以想见其此时“忆郎”时的惆怅牛希济《生查子》词中的“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可与这两句词参读,不同的是:张先词就居者立言;牛词则拟居者口吻以嘱咐行者。两者俱谓见绿草而不忘着绿之人,其运思之同异正未易区别。

  换头“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两句,紧承上片的三、四两句。词笔不离衣袍,而又翻出新意。同样是写那件绿色的衣袍,但上两句是回忆去时的袍色,这两句是想象别后的袍色。前者把一片相思时间上拉回到过去,后者则把万缕柔情空间上载送到远方。同时,这两句又与上片第二句中的“年年”两字遥相呼应,也是从时间落想,暗示别离之长久。正因别离已久,才会产生衣袍已旧、怕那去时耀眼的绿色已经暗淡无光的推测。又从袍之旧、色之褪,触发青春难驻、朱颜易改之感。于是,自然引出下面“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两句,把词意再推进一步。词中人之所惋惜、恐惧的是一个意义更深广、带有永恒性的人生悲剧,而不仅仅是一次别离的痛苦。离别固然折磨人,但行人终有归来之日,日后相逢之乐还可以补偿此时相思之苦;至于人生短促、岁月无情,而居者与行者都会分离中老去,这却是无可挽回、无可补偿的,正所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王国维《蝶恋花》)。这两句词,则对照眼前“芳草年年绿”之景,怨叹人之不如花草。花落了,明年还会开;草枯了,明年还会绿;而人的青春却一去不复返了。镜中的春容只会年年减色,不会岁岁更新。刘希夷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白头吟》)说的也是这样的意思。

  张先特别擅长于攫取具有特色的景物来抒发感情,此词则始终围绕颜色运思,并用以穿针引线,贯穿全篇。词之上片着眼于颜色的绿与绿之相同,使空间隔绝的近处芳草与远方行人相连结,使时间隔绝的此日所见与昔日所见相沟通,从而使楼前景与心中情融会为一,合为词境。下片着眼于颜色的新旧差异,使回忆中的昔时之袍与想像中的此日之袍相对照,使身上衣与境中人相类比,使容颜之老与花草之新形成反比。上片因“忆郎”而“上层楼”,因“上层楼”而见“楼前芳草”,因芳草之“绿”而回忆郎袍之“绿”,再因去时之“袍”而想到风飘之“袖”。首句与次句的两个“楼”字,紧相扣合;次句与第三句的两个“绿”字,上下钩连;第四句的“袖”字固与第三句的“袍”字相应,句中的“回头”两字也暗与第三句的“去时”两字相承,针线绵密,过渡无痕。下片虽另起新意,却与上片藕断丝连。因三、四两句回忆起去时之袍,过片两句就进一步想象此时之袍;过片两句的上、下句间,则是因衣袍之“旧”而致慨于“颜色非长久”。接下来的两句,更因袍色之不长久而想到“镜中春”也不长久,再回溯上片“芳草年年绿”句,而有感于不如花草之年年常新。通篇脉络井然,层次分明

参考资料:

1、 陈邦炎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377-3792、 陈敦贵.成功的绿色描写——介绍张先的《菩萨蛮》J.语文学刊,198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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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

张先

张先(990-1078),字子野,乌程(今浙江湖州吴兴)人。北宋时期著名的词人,曾任安陆县的知县,因此人称“张安陆”。天圣八年进士,官至尚书都官郎中。晚年退居湖杭之间。曾与梅尧臣、欧阳修、苏轼等游。善作慢词,与柳永齐名,造语工巧,曾因三处善用“影”字,世称张三影。 167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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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谊论

: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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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君子要想达成长远的目标,就一定要等待时机;要想成就伟大的功业,就一定要能够忍耐。古代的贤能之士,都有建功立业的才能,但有些人最终未能施展其才能的万分之一的原因,未必都是当时君王的过错,也有可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我看贾谊的议论,照他所说的规划目标,即使夏、商、周三代的成就又怎能超过他呢?遇到像汉文帝这样的明君,尚且因未能尽才而郁郁死去,照这样说来,如果天下没有尧、舜那样的圣君,就终身不能有所作为了吗?孔子是圣人,曾周游天下,只要不是极端无道的国家,他都想勉力扶助,希望终有一天能实践他的政治主张。将到楚国时,先派冉有去接洽,再派子夏去联络。君子要想得到国君的重用,就是这样的殷切。孟子离开齐国时,在昼地住了三夜才出走,还说: “齐宣王大概会召见我的。”君子不忍心别离他的国君,感情是这样的深厚。公孙丑向孟子问道:“先生为什么不高兴?”孟子回答:“当今世界上(治国平天下的人才),除了我还有谁呢?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君子爱惜自己是这样的无微不至。如果做到了这样,还是得不到施展,那么就应当明白世上果真已没有一个可以共图大业的君主了,也就可以没有遗憾了。像贾谊这样的人,不是汉文帝不重用他,而是贾谊不能利用汉文帝来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啊!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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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
  古人有出类拔萃的才能,必然会不合时宜而招致困境,因此没有英明智慧、不受蒙蔽的君主,就不能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古人和今人都称道苻坚能从草野平民之中起用了王猛,在很短时间内全部斥去了原来的大臣而与王猛商讨军国大事。苻坚那样一个平常之辈,竟能占据了半个中国,这道理就在于此吧。我很惋惜贾谊的抱负未能施展,所以对此加以详尽的评论。同时也要使君主明白:如果得到了像贾谊这样的臣子,就应当了解这类人有孤高不群的性格,一旦不被重用,就会忧伤颓废,不能重新振作起来。像贾谊这种人,也应该有节制地发泄自己的情感呀,谨慎的对待自己的立身处世啊!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下):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 :1332-13362、 吕晴飞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辞典》: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年1月:p1176-p1179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jiǎ)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贾生:即贾谊。汉代的儒者称为“生”,如贾生、董生(董仲舒)。贾谊(前200—前168),世称贾太傅、贾长沙、贾生,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西汉初期的政论家、文学家。年少即以育诗属文闻于世人。后见用于汉文帝,力主改革,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因当时长沙王不受文帝宠爱,故有被贬之意)。后改任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堕马而死,自伤无状,忧愤而死。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所取者:指功业、抱负。所就者:也是指功业。可致之才:能够实现功业,抱负的才能。致,指致功业。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yáo)、舜(shùn),终不可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yù)?”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hàn)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贾生之论:指贾谊向汉文帝提出的《治安策》。汉文:汉文帝刘恒,西汉前期最有作为的君主之一。昼:齐地名,在今山东临淄。孟子曾在齐国为卿,后来见齐王不能行王道,便辞官而去,但是在齐地昼停留了三天,想等齐王改过,重新召他入朝。事见《孟子·公孙丑下》。豫:喜悦。《孟子·公孙丑下》:“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 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充虞,孟子弟子,苏轼这里误为公孙丑。

  夫绛(jiàng)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guàn)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cí)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zì)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jù)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yū)郁愤闷,趯(tì)然有远举之志。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绛侯:周勃,汉初大臣。优游,叠韵连绵字,从容不迫的样子。浸渍,双声连绵字,渐渐渗透的样 子。优游浸渍:从容不迫,逐渐渗透。遽:副词,急速,骤然,迫不及待地。指贾谊在《治安策》的序中所说;“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萦纡:双声连绵字,缭绕的样子。这里比喻心绪不宁。趯然:超然的样子。远举,原指高飞,这里比喻退隐。贾谊《吊屈 原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正是远举的意思。贾谊在做梁怀王太傅时,梁怀王骑马摔死,他自伤未能尽职,时常哭泣,一年多后就死了。夭绝,指贾谊早死。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ruì)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fú)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juàn)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jǔ),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
  累:忧虑。睿:智慧通达。苻坚:晋时前秦的国君。王猛:字景略,初隐居华山,后受苻坚召,拜为中书侍郎。王猛被用后,受到苻坚的宠信,屡有升迁,权倾内外,遭到旧臣仇腾、席宝的反对。苻坚大怒,贬黜仇、席二人,于是上下皆服(见《晋书·载记·王猛传》)。匹夫:指苻坚。略:夺取。当时前秦削平群雄,占据着北中国,与东晋对抗,所以说“略有天下之半”。狷介:孤高,性情正直,不同流合污。病沮:困顿灰心。沮:颓丧。发:泛指立身处世,也就是上文所谓自用其才。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下):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 :1332-13362、 吕晴飞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辞典》: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年1月:p1176-p1179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负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

  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耶?仲尼圣人,历试于天下,苟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远举之志。其后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

  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智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

  贾谊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怀才不遇者”,郁郁而终。前人大多惜贾生之才,而斥文帝误才之庸。苏轼却一反《史记》以来许多史家、学者对贾谊怀才不遇的肯定论述,从贾谊自身的角度,分析其悲剧产生的必然性,批判贾谊的悲剧在于不能“自用其才”、“不善处穷”、“志大而量小”,责备贾谊不知结交大臣以图见信于朝廷。从而表达了苏轼对贾谊为人、遭际的既同情惋惜又批判否定的态度。从别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得出令人意料之外的结论,立论新异,见解深刻,富有启发性。
文章首段即开门见山地表明观点:一个人要有才能并不难,怎么使自己的才能获得发挥却是很难,而贾谊正是具有辅佐帝王的才能,却不能够让自己的才能获得充分的发挥利用。“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是写虚;“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是写实。虚与实相辅相成,互为印证,使虚有所依,实有提高,相得益彰。

  第二段,由强烈的惋惜进入舒缓的说理。提出“有所待”、“有所忍”是君子施展抱负必须经历的艰苦过程,而古代贤人郁郁不得志,不一定是当时君主不识贤才,或许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此两段将焦点集中在贾谊不得汉文帝重用,乃是因为自身对政治的修养不够。文中的正面描写“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成就者大,则必有所忍”与“未必皆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的假设,都反映苏轼对贾谊的看法。“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是围绕开头中心论点而抛出的一个分论点。

  第三段,举史例说明贤人与帝王之间的关系,对分论点进行论证,是“所待”、“所忍”的具体化。孔子、孟子做到了如此仁至义尽,尚且未能如他们自己所愿,“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这一句紧扣文题之后,顺水推舟地得出这个结论。后者并非分论点,而是论点的延伸形态,形式虽然变了,但实际上还是指“不能自用其才”,只是论述的角度有所变化,一个论点从不同角度去论证。由“不能自用其才”引申为“或者其自取也”,再引申为“生之不能用汉文也”,论点逐层推进,一个比一个的含义更具体,论述一步比一步更深入。而对贾谊的具体情况,文章却并没做展开对比论述,而是采用“旁(孔、孟例)详本(贾谊事)略”的手法,语言精炼,不重复罗嗦。

  第四段紧承上文,以当时历史背景出发,说明汉文帝不用贾谊的客观原因,情同骨肉的开国功臣和初出茅庐的洛阳少年,通过对比为汉文帝的决定做出强而有力的支持。而贾谊在政治失意后,郁郁寡欢、自伤自怜,不能够趁此修养其身,最后失意而终,这也是苏轼对他“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的批评。写绛侯、灌婴和贾谊的对比,前者用了较多的描述,极言其功高势大,同文帝关系非同一般,后者仅用”洛阳之少年“五个字,由于详略处理得巧妙,二者的对比也就非常鲜明了。
最后一段,再次讨论君主与贤人之间的关系,千里马必须遇到伯乐才有施展大志的机会,因此贤臣要有名主才能大展怀抱。而人君获得像贾谊这样的臣子,要了解他的个性若不被见用则会自伤不振,为此要做出适切的考虑,否则便是折损了一名人才。然而,贾谊这样的人也应该谨慎地对待自己的立身处事,人要有才,还要有所忍耐、等待,才能使自己的才能得到发挥。苏轼清醒地认识并指出贾谊自身的问题,显示出他独到的眼光,个性鲜明、见解透辟、切中肯綮。

  全文紧扣着贾谊之失意而终,对贾谊的人格特质分析得非常深入,对当时的历史背景的剖析也令人信服,用这样的方式与坚定的语气来凸显贾谊的个性与强调“有所待”、“有所忍”的生命修养。从文章内容看,主要是针对人才自身而言;但从文末看,他的主要用意,又在于借以提醒为人君者,希望他们正确对待和使用像贾谊这类“有狷介之操”的特殊人才,注意用其所长,以免造成浪费人才。

  在写作上,宕开一笔,收放自如,极富特色。首先亮明全文观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总揽下文论述。紧接着,一个“惜乎”的深沉感叹句,以贾谊其人其事,紧紧印证所提观点,而且紧扣文题。接下来又暂时先放开贾谊其人,谈古之君子和贤人。第四段又回到贾谊,文章前后相顾,从而有效地增强了文章的说服力。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辞典》:中国妇女出版社,1991年1月:p1176-p11792、 郭来升. 苏轼《贾谊论》人才思想探究 .《黄冈职业技术学院学报》[J] .2010年01期3、 鄢明定.一篇立意独特的政论范文——苏轼《贾谊论》赏读[J].写作与欣赏 2007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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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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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脁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愬皓月而长歌。歌曰: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陈思王曹植,因友人应瑒和刘桢之先后去世,闲居在家,不免忧思重重。阁下长满了绿苔,台榭之间,也堆满了尘埃,心里默默在难过不快乐。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于是,半夜里起来去清扫长满了兰草的道路,整理桂苑,在寒山之中奏起了音乐。在出行时从简,于秋坡上行走,不再打着大伞。是时,横斜的银河在东方划出一条界线,太阳运行的方位与线路,也发生了变化,已从夏至时的偏北移向了冬至后的偏南,现在季节正处在秋冬之交。腾腾的雾露,使天空朦朦胧胧的,而明月的光芒却仍然漫天照射。他用低声沉吟《诗经·齐风》的“东方之月”;反复念诵《诗经·陈风》的“月出皎兮”。并即拿出笔和木板交给王粲,请他撰写文章。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脁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王粲向陈王曹植施以跪拜礼后说:我生在东方僻壤,长在山野中的一个不学无术之士,本领有限,深怕有负君王重托之恩德。据我所知,地沉静在下,天高朗在上,天地形成之后,日具有“阳”的德性,月具有“阴”的精华。太阳挟着扶桑光彩自水里出来,月亮当太阳落入长满若木花的幽谷后,相继出来。且引着黑兔奔驰在天帝之台榭,又聚嫦娥于帝之后宫。月初,月亮出现在东方,月底,月亮出现在西方,它则以上弦下弦之“月缺”现象,警戒人们不可自满;初生的月与成形之月,则以月之盈亏,启示人们应保持谦虚态度。月亮,一般都顺着地支十二个时辰运行,当月行至某一星宿时,就会发生天象的变化:如遇到毕宿星,就会下雨;遇到箕宿星就会刮风等。月亮还能为三台星座的星增加光华;也能为轩辕星座的星发扬光彩。月亮的光华照进三国东吴,而孙吴之帝业就繁荣昌盛;照到西汉,而使李夫人育女为皇后,汉道因此大顺大通。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当雾气散去,大地一片澄洁,乌云都蜷缩到天边,洞庭湖开始兴波作浪,湖边秋树也首见落叶。黄菊的芳香弥漫于山巅,寒雁的哀鸣也流浇在沙滩上。见那清朗的明月冉冉升起,向大地播散下柔和的光辉。群星的光华被清朗的月光所掩盖,那长长的银河,也因明月而失去了清晖。皎洁的月光照耀得大地如蒙上了一层白雪;那蔚蓝天空在月光下有如澄明透辙的镜子。宫中一爿爿高楼,被月光照得同霜一样的洁白,周围的台阶,也被照得似冰一样的明净。在如此月夜美景的逗诱下,君王讨厌白昼娱乐,而喜欢夜晚的欢宴。于是,停止了一切歌舞与音乐,离开点着辉煌蜡烛的宫室,来到月光照射着的厅堂,端上喷香的美酒,奏起幽雅悦耳的琴音,终于在月光下陶醉了。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愬皓月而长歌。歌曰:
  在这凄凉的月光如水的寒夜中,竹林里发出一种如歌似乐的声响。这时,至亲好友都不在身边,聚拢来的是一些孤身羁旅在外的人们。大家在听着夜晚鹤鸣之声,特感凄清;又闻到北方民族的音乐,奏的是一些凄凉的曲调。这些游子,也抚琴调起弦来,选奏那些风格委婉的乐曲。比如:饱含迟徊怨慕情调的《防露》和《阳阿》等古乐曲。于是,原来那些树林因风而发出的天然声响,现在也消失了;原来满是波纹的池水,此时波纹也不见了。总之,大气沉寂,万物歇息。在这种情景下,游子们心情郁结,满腹悲苦向何处寄托?找谁宣泄?惟有对着寒月倾诉。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其歌道:“远方的良人啊,音讯隔绝。地虽千里之隔,而明月却可共享。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迎风叹息啊,哪能停歇不唱!可是山山水水路程实在太远,难以跨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歌声未歇,而残月影子却将沉没。于是,满屋子里的人们都变了颜色,在徘徊着,彷徨着,像丢失了什么似的。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又接着唱道:“月亮已落啊白露将干,时间已晚啊无人与我归还。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在这美好的日子里回去吧,秋天的微霜会沾湿了人的衣衫。”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
  曹植说:好。于是命令侍从的下人,捧酒祝贺,进献玉璧。并表示牢记王粲的美言,反复诵读,永不厌烦。

参考资料:

1、 吴功正.《古文鉴赏辞典》: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2、 斯声.《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精讲》:中国文联出版社,2010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xiá)。绿苔生阁,芳尘凝榭(xiè)。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陈王:即曹植。应刘:即应玚和刘桢。端忧:正在忧愁之中。端:正。悄焉:忧愁的样子。疚怀:伤怀,忧心。怡:愉快。中夜:半夜。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mǐ)盖秋阪(bǎn)。临浚(jùn)()而怨遥,登崇岫(xiù)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chán),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yīn)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肃:肃静。腾吹寒山:在寒山上奏乐。弭:停。盖:车盖,这里代指车。阪:山坡。浚:深。崇岫:高高的峰峦。汉:天河。左界:象是划在天空的左边。北陆南躔:北陆星向南移动。躔:日月星宿运行的度次。暧:蔽,充满。沈吟:沉思吟味。齐章:指《诗经·齐风》,其中《东方之日》篇里有“东方之月兮”的句子。殷勤:殷切习思。陈篇:指《诗经·陈风》,其中《月出》篇里有“月出皎兮”的句子。仲宣:王粲的字。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měng)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sì)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nǜ)(tiǎo)警阙(quē),朏(fěi)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鄙:边境。幽介:指出身寒微。樊:藩篱,丘樊指居处简索。昧道懵学:不通大道闇于学问。孤奉明恩:白白地受了君王的恩惠。孤:同“辜”。沈潜:指地。义:合宜。高明:指天。经:纲常。日以阳德:日具有阳的德行。月以阴灵:月具有阴的精华。擅:同“禅”,传位禅让。扶光:扶桑之光,指日光。东沼:指汤谷,传说中日出之处。嗣:继续。若:若木,神话传说中大树名,日落的地方。英:华西冥:指昧谷,传说中日入之处。玄兔:传说中的月中玉兔。这里代月。帝台:帝王的台榭。素娥:指嫦娥。后庭:帝王的后宫。朒:月初的缺月。脁:月末的缺月或月行失常轨。警:警惕。阙:同“缺”,缺点错误。朏:月初生明,月光不强,叫做朏或者叫做魄。冲:谦虚谨慎。顺辰:指月球顺着十二月的次序而言。通烛:普遍照耀。泽:雨。委:向下照耀。照:指月光。沦:向下照耀。精:指月光。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lài)。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ǎi)蔼。列宿掩缛(rù),长河韬映,柔祇(qí)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gǎo),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霁:雨止。山椒:山顶。濑:从沙石上流过的急水。清质:指月亮。列宿:众星。掩:掩盖。缛:繁,指星光灿烂。长河:指天河。韬:隐藏。映:照耀。柔祇:指地。圆灵:指天。连观:连接宫观。观:供帝王游憩的离宫别馆。霜缟:象霜一样的洁白。周除:四周的宫殿的台阶。弛:放下。县:即悬。清悬:指悬挂着的钟磬。即:就。登:进酒。荐:进献。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huáng)成韵,亲懿(yì)莫从,羇(jī)孤递进。聆皋(gāo)禽之夕闻,听朔(shuò)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lài),沦池灭波,情纡(yū)轸其何托,愬(sù)(hào)月而长歌。歌曰:
  风篁:风吹竹林。亲懿:即懿亲,指笃好的亲族。羇孤:指流落在外的人。皋禽:鹤。《诗经》:“鹤鸣于九皋”。夕闻:晚间的叫声。朔管:笛子。秋引:秋天的曲调。弦桐:琴。练:选择。房露阳阿:都是古曲名。虚:停息。籁:风吹孔窍所发出的音响。沦:微波。纡轸:隐痛在心,郁结不解。愬:向着。

  美人迈兮音尘阙(quē),隔千里兮共明月。
  迈:往。音尘:信息。阙:通“缺”。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就:接近,即将。回遑:内心彷徨,没有着落。
  

  月既没兮露欲晞(xī),岁方晏兮无与归。
  晞:干。晏:晚。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佳期:约会,这里指期会的人。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bì),敬佩玉音,复之无斁(yì)
  执事:这里指左右侍奉的人。献寿:进酒祝贺。羞:进献。佩:带。玉音:对别人言辞的敬称。复:指反复诵读。斁:厌烦。

参考资料:

1、 吴功正.《古文鉴赏辞典》: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2、 斯声.《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精讲》:中国文联出版社,2010

  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绿苔生阁,芳尘凝榭。悄焉疚怀,不怡中夜。

  乃清兰路,肃桂苑,腾吹寒山,弭盖秋阪。临浚壑而怨遥,登崇岫而伤远。于时斜汉左界,北陆南躔,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沈吟齐章,殷勤陈篇,抽毫进牍,以命仲宣。

  仲宣跪而称曰:臣东鄙幽介,长自丘樊。昧道懵学,孤奉明恩。臣闻沈潜既义,高明既经,日以阳德,月以阴灵。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朒脁警阙,朏魄示冲,顺辰通烛,从星泽风。增华台室,扬采轩宫。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若夫气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君王乃厌晨欢,乐宵宴,收妙舞,弛清县。去烛房,即月殿,芳酒登,鸣琴荐。

  若乃凉夜自凄,风篁成韵,亲懿莫从,羇孤递进。聆皋禽之夕闻,听朔管之秋引。于是弦桐练响,音容选和,徘徊房露,惆怅阳阿。声林虚籁,沦池灭波,情纡轸其何托,愬皓月而长歌。歌曰: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歌响未终,余景就毕,满堂变容,回遑如失。又称歌曰: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陈王曰:善。乃命执事,献寿羞璧,敬佩玉音,复之无斁。

  一

  由古至今,文人雅士以“月”为题的诗文不胜枚举,从《古今图书集成》所搜罗的作品,即可见一斑。谢庄有五子,他替他们取了甚为风雅的名字,分别是飏、朏、颢、从(上有山)、瀹(上有草)。有风,有月,有山,有水,可见谢氏是个性情中人,甚为风雅,且对“月”定有一份难以名状的好感,故也以“月”为题,创作了《月赋》。纵然在当时,人们对《月赋》的评价已十分不一致,如,宋孝武帝为之“称叹良久”,认为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佳作;颜延之则说:“美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后人更拿它来和宋玉的《风赋》、谢惠连的《雪赋》做比较,但看法仍有分歧。就以“月”为题的文学作品来看,谢庄的《月赋》仍是其中的翘楚,否则,像《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类书,就不会相当一致地都收录了这篇文章。

  二

  我们可以发现谢庄的行文并不直接切入主题——“月”,而是拿曹植和王粲来替自己说话,先是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作为起笔。之后,陈王“抽毫进牍,以命仲宣”,让主角转到王粲身上,文章由此处宕开,最后,再以陈王连连称“善”作结。以这样的虚构来从事文学创作,谢庄并非头一位,这种以构拟的人物进行对话的行文方式,早已成了“赋”文学的一特征。

  而谢庄仅仅是踵继前人的作法,却引来不少的批评,认为《月赋》既然借历史人物来创作,但也该考虑到是否合乎史实。如,王粲死于建安二十二年春,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也都卒于这一年,而到了魏明帝太和六年曹植才被封为陈王,谢庄却称曹植为“陈王”,又有说既已假托王粲之口来抒发情感,就不应该写入孙坚夫人梦月入怀而生孙策的传说事件。这样听起来似乎言之成理,但,对于一篇非史非传的文学作品而言,我们理当以较感性的眼光来看待它,不应如此苛责,因为他并不损害文章的美感。

  由于《月赋》以“陈王初丧应刘,端忧多暇”为开头,让谢庄笔下的“月”注定以愁忧的形态出现。风月、山水本是无情的,因人而沾染了许多的情感,“月”亦是如此,它本身并没有喜怒哀乐,是谢庄希望让它带著情感的色彩。而长年为病所苦的谢庄,自称已是“常如行尸”而“无意于人间”。有这样的情怀,心中那份说不尽的哀戚,当然也很容易地渲染了所见到的“月”。

  人也会随著外在景观的改变,而体悟自我,所谓“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指的正是这个道理,而一年四季中,最容易让人有悲伤、凋零之感的,应是“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的秋天,在这样的季节里,“月”自然也会浸染惆怅与孤凄。所以,谢希逸也就以秋天的“月”作为《月赋》描写的主题对象。

  三

  “月”既然是全文描写的主题对象,而谢庄在四百四十三个字中,直接点出“月”字的,虽然仅有六次,但是每一次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曹子建因刚遭受知己亡故之痛,忧闷不乐,已久未出游,夜半时分愁绪又起,遂外出解闷。遥望着天空,见到“白露暧空,素月流天”,心中不胜感慨,低声吟诵起《诗》句来,仍觉不足以消愁解闷,于是要王仲宣为此情此景写一篇文章。原本愁思是闷在曹植的内心里,因为偶然之间见到“月”,那份内在的情绪也就有了一个可供寄托的外在具象——“月”,让无情的“月”和有情的人彼此接触在一起,展开了对“月”的描写。

  王粲在陈王授意之下,先是一番的谦虚,述说自己的不才,幸蒙陈王的恩宠,不敢有负此恩,只好姑且一试,接著就说道:“日以阳德,月以阴灵。”以类此“日”、“月”的对比,及其延伸出的“阳”、“阴”观念做为开头,引领出种种附着人的价值观的“月”和“月”的神话传说,可以说是铺陈、说理的成分多,而写景、抒情的成分甚少,“朒朓警阙,朏魄示冲”,将“月”相的变化说成了是在警示人君的作为须合德,须谦冲;“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更引用了梦“月”入怀的神秘传说,让“月”与朝代、家国的兴衰产生了一定的系连,凡此种种,想必是汉赋“铺采摛文”和“劝百讽一”的遗型。

  写完了“月”的种种典故,谢庄又继续借王粲之口,连写了十四句优美异常的文字,虽没直接点明就是在写“月”,但句句扣紧“月”:先是以六个句子来描写天上的云气、地上的湖光山色的种种,为月的升起营造出不凡的气象;等到月由东方缓缓升起,也仅以“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如此不著痕迹的笔法写出;接著,又是以六个句子来形容月色本身和月色底下的景况。正由于月色是如此的俊美,君王也因而喜爱此月,罢去所有的歌舞,也就“去烛房,即月殿”,此时才明言“月”字,做为前文的说明,也为后文预留了线索。

  走向“月”殿,带来了羁旅的几许孤寂,感受到至亲好友不在的凄楚,王粲的“月”也从没有直接感情的柔美,转为诱发感慨的凄美。此时,不管是天籁,还是乐音,听来一切都是那么凄苦异常,更反过来使人有一种无限的郁结萦绕于胸,最后发现唯有“愬皓月而长歌”,才能消解种种的不乐。因“月”引发愁绪,也唯对“月”长歌才能消除愁绪,表示只能与“月”对话,这就更显出羁旅的孤独与悲哀。

  对“月”长歌什么呢?“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望着“月”,一时间感到虽与美人相隔甚远而无法相见,但那共有的明“月”可以传递彼此的信息,也算稍稍慰藉相思之苦,回过神来,发现距离终究是无法超越的。这种因“月”而引发对家乡、对情人的相思,可说是千古不变的母题。由于唱得深情款款,听者也听得入神,却霎然而止,听者恍然若失,于是又歌一曲:“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月”将西没,是岁也将终了,要人趁时光尚好时回去,正与“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的“月”升起的情形相呼应,做为完美的结束。

  最后,陈王的连连称“善”,不但给予王粲一个回应,也算回应了文前的“陈王初丧应、刘”,总结了全文。

  四

  据史书的记载,与谢庄同时的袁淑,看过谢庄所作的《赤鹦鹉赋》之后,曾感叹道:“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也。”李调元称此赋“属对工整”,且认为是“律赋先声”。而与《赤鹦鹉赋》同一时期所作的《月赋》,亦运用了许多整饬的对偶,有三字句、四字句、五字句、六字句等对,甚至有骈四俪六的句式。以最为人所称道的“若夫气霁地表”至“周除冰净”一段为例:

  “气霁地表”对“云敛天末”

  “洞庭始波”对“木叶微脱”

  “菊散芳于山椒”对“雁流哀于江濑”

  “升清质之悠悠”对“降澄辉之蔼蔼”

  “列宿掩缛”对“长河韬映”

  “柔只雪凝”对“圆灵水镜”

  “连观霜缟”对“周除冰净”

  十六句中两两对偶,有五组四字句对,二组六字句对,而且前八句更是“四、四;四、四;六、六;六、六”的骈四俪六的句式;且“末”、“脱”二字同一韵,“濑”、“蔼”二字又一韵,“映”、“镜”、“净”三字也同韵,知其亦开始讲求押韵。

  总之,《月赋》除了情感的表达甚为成功,结构上亦是自为完整的一体,句子的对偶、押韵,也充分展现了“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的时代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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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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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紺幰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桐树花开绚丽烂漫,一阵疏雨刚过,郊外一片晴明清新,如同洗过一般。艳丽的红杏林犹如燃烧的火焰,浅红色的缃桃花装扮着郊野,美景似画屏。清明踏青的人们倾城空巷而出,全都为游赏名胜而去。人们纵马驾车奔向远郊。暖风中吹来阵阵繁密清脆的管弦乐声,千家万户竞相奏起新颖美妙的音乐。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远郊佳丽如云。踏青队伍里,少女们采花斗草,艳丽妖冶的歌女递身迎合、不停地招呼交往。对面路旁到处可见遗簪坠珥的欢饮不拘形迹之人,盛装美女更是纵横遍野。面对如此众多佳丽,欢爱之情油然而生。纵情畅饮,陶然大醉如玉山倾倒。拚着明日醉卧画堂,今朝则非尽醉不休。

参考资料:

1、 谢桃坊.柳永词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02 , 2002 :第43-45页2、 唐圭璋、钟振振.《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06-01:第2871-2872页

拆桐花烂漫,乍(zhà)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diāo)(ān)(gàn)(xiǎn)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幰:车上帷幔。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zān)堕珥(ěr),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léi)(qìng)竭玉山倾。拚(pàn)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踏青:春季郊游。艳冶:艳丽,犹言妖冶。递:驿车,驿马。往往:处处。珥:音耳,古代珠玉耳饰。罍:音雷。古器名,容酒或盛水用。永:长,兼指时间或空间。酲:音呈,病酒也。

参考资料:

1、 谢桃坊.柳永词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02 , 2002 :第43-45页2、 唐圭璋、钟振振.《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06-01:第2871-2872页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这首《木兰花慢》以描绘清明的节日风光,侧面地再现了宋真宗、仁宗年间社会升平时期的繁胜场面。清明时节风和日暖,百花盛开,芳草芊绵,人们习惯到郊野去扫墓、踏青。这首词就以北宋江南清明郊游为再现对象,生动地描绘了旖旎春色和当时盛况,是一首典型的“承平气象,形容曲致”之作。

  起首六句二十四字,兼写清明乍雨、群花烂漫,点出春日郊游的特定风物。起笔便异常简洁地点明了时令。紫桐即油桐树,三月初应信风而开紫白色花朵,因先花后叶,故繁茂满枝,最能标志郊野清明的到来。一个“拆”字,写尽桐花烂漫的风致。“先清明”,经过夜来或将晓的一阵疏雨,郊野显得特地晴明清新,点出“清明之明”。作者选择了“艳杏”和“缃桃”等富于艳丽色彩的景物,使用了“烧”和“绣”具有雕饰工巧的动词,以突出春意最浓时景色的鲜妍如画。这首词的重点不于对动人春色的工笔描绘,所以自“倾城”句始,词进入游春活动的描述。作者善于从宏观来把握整体的游春场面,又能捕捉到一些典型的具象。“倾城,尽寻胜去”是对春游盛况作总的勾勒。人们带着早已准备好的熟食品,男骑宝马,女坐香车,到郊外去领略大自然的景色,充分享受春天的观乐。“雕鞍”代指马,“绀幰”即天青色的车幔,代指车。结两句,以万家之管弦新声大大地渲染了节日的气氛,词情向欢乐的高潮发展。词的上片,诗人用浓墨重彩绘制出一幅生气盎然的清明踏青游乐图。

  词的下片着重表现江南女子郊游的欢乐。柳永这位风流才子将注意力集中于艳冶妖娆、珠翠满头的市井妓女身上。这富于浪漫情调的春天郊野,她们的欢快与放浪,作者看来,为节日增添了浓郁的趣味和色彩,而事实上也如此。“盈盈”以女性的轻盈体态指代妇女,这里兼指众多的妇女。她们占芳寻胜,玩着传统的斗草游戏。踏青中最活跃的还是那些歌妓舞女们。她们艳冶出众,尽情地享受着春的欢乐和春的赐与。作者以“向路旁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衬出当日游人之众,排场之盛,同时也暗示这些游乐人群的主体是豪贵之家。这是全词欢乐情景的高潮。而作者对春之美好和生之欢乐的体验也抒发到了极致。继而词笔变化,作者继以肯定的语气,设想欢乐的人们,佳丽之地饮尽樽里的美酒,陶然大醉,有如玉山之倾倒。“罍”为古代酒器,即大酒樽。词的结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醒。”一句意思是,这些欢乐的人定是拚着明日醉卧画堂,今朝则非尽醉不休。不能把这一句简单用“醉生梦死”去界定,实际上,柳永这里呕歌的是古代女子这难得的自由机会和场合中所迸发的生命的快乐。
 
  这首《木兰花慢》充分体现了柳词善予铺叙的表现特征。诗人依赖调式变化、句式参差,造成了一种急促的节奏和繁密的语势;同时又通过特色景物的点染,大量细节的描写和场面的铺陈,将描写对象加以铺张渲染,为全词带来一种繁复之美。这是两宋时期广为传唱的“欢乐颂”和“春之歌”,体现了柳永创作风格的多样性。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钟振振.《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06-01:第2871-2872页2、 吕明涛,谷学彝.《宋词三百首》:中华书局出版,2010-4-1:第198-2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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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字木兰笔·斜红叠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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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下世。此词,公之绝笔也
斜红叠翠。何许笔神来献瑞。粲粲裳衣。割得天孙锦一机。
真香妙质。不耐世间风与日。着意遮围。莫放春光造次归。

斜红叠翠。何许笔神来献瑞。粲粲裳衣。割得天孙锦一机。
红笔多姿,绿叶茂密,是何处的笔神前来呈献这一派祥瑞啊。(笔草)那鲜明的衣服,真像是从织女那里割来了一织机的锦缎。

真香妙质。不耐世间风与日。着意遮围。莫放春光造次归。
拥有真正馨香、美妙资质的笔草,不能忍受人世间的风吹与日晒。(我)尽力遮拦围护笔草,不想让春天的风光这样匆忙地归去。

斜红叠翠。何许笔神来献瑞(ruì)。粲(càn)粲裳衣。割得天孙锦一机。
红、翠:借代修辞,代指红笔与绿叶。何许:何处。笔神:掌管笔的神。献瑞:呈献祥瑞。粲粲:鲜明的样子。裳衣:古时衣指上衣,裳指下裙。后亦泛指衣服。天孙:指传说中巧于纺织的仙女,即织女。机:织机。

真香妙质。不耐世间风与日。着意遮围。莫放春光造次归。
妙质:美的资质、才德。不耐:不能忍受。遮围:遮拦,围护。春光:春天的风光,景致。造次:仓促,匆忙。归:归去。

公下世。此词,公之绝笔也
斜红叠翠。何许花神来献瑞。粲粲裳衣。割得天孙锦一机。
真香妙质。不耐世间风与日。着意遮围。莫放春光造次归。

  这是一首咏唱春日百花争艳的迷人景象的词作。写得艳丽浓郁,光采照人,真可谓字字珠玑,行行锦绣。但言语深处,隐然有伤感意。

  上阕仅用寥寥四句,便写出了一片花团锦簇、灿烂照眼的艳阳春光。“斜红叠翠,何许花神来献瑞”中,前句使用代称手法,以“红”代花,以“翠”代叶,达到含蓄而不直露的效果;一个“斜”字,写出花朵娇柔多姿、毫不呆板之态,一个“叠”字,则强调了叶片争茂繁密的长势。后一句是对眼前花繁叶茂的美景充满惊奇地赞叹,“何许”,即何处;“献瑞”中的“瑞”是祥瑞、吉祥之义。春天到来,百花盛开,千朵万朵的红花在翠绿的枝叶映衬下明艳照眼,这是何处飞来的花神为点缀人间作出的精心奉献!“粲粲裳衣,割得天孙锦一机”二句,仍然着意写花态之美,前句采用了拟人手法,径直以穿衣着裳的“花神”指花;“粲粲”是鲜明的样子。后句中的“天孙”即织女星,《史记·天官书》中有“河鼓大星……其北织女。织女,天女孙也”的记载,在这里则指神话中精于织锦的织女。这两句的意思是说:花神们身上色泽鲜艳、光华夺目的衣裙,都是用从天上手艺最高的织女的织锦机上割下的锦绣制成。这般景象只应天上才有,人间能得几回看到!这是词人对令人陶醉的春光发出的由衷的赞叹。

  下阕四句写花的内在质地与对春光的爱惜。“真香妙质,不耐世间风与日”中,以纯“真”写花的香,以美“妙”写花的质,真可谓玉质天香,它们怎能经受得住浊世间的狂风吹与烈日晒的摧残!“着意遮围”之句承上启下,要小心翼翼地为百花遮风挡雨,不使它受伤害,只这样做还不行,要使百花常开不败,关键的是“莫放春光造次归”,一定要拉住春光,千万不要让它轻易随便地归去。这是词人发自心底的呼声,写尽了对盛开的充满生气、携着春光的繁花的缱绻之情。

  若沿袭自《诗经》、《楚辞》以来的传统来看,词人显然是以香花喻君子,“真香妙质”之句可见;而摧残香花的“风”、“日”则隐喻朝中奸佞的权臣。这便给予该词以深刻的社会含义。据该篇后记文字“绍兴壬申春,芗林瑞香盛开,赋此词。是年三月十有六日辛亥,公下世。此词,公之绝笔也”,可知这首词写于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二年(1152)“瑞香盛开”的春天;因词人自号“芗林居士”,可见“芗林”系指其所居之处;是年三月十六日词人要执意挽留的“春光”尚未归去,而词人却辞世而长去了,这首留世词作,便成了他向世人向春光告别的绝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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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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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连上苑春,玉楼金殿艳歌新。
君门一入无由出,唯有宫莺得见人。

长乐宫连上苑春,玉楼金殿艳歌新。
长乐宫与后花园正是春意盎然,嵌玉的楼台与镶金的宫殿每日都有新的赋艳词的曲。

君门一入无由出,唯有宫莺得见人。
宫女歌姬只要一进入皇帝的宫门便不能再出来,宫中也就只有黄莺儿能够出外见人了。

长乐宫连上苑春,玉楼金殿(diàn)艳歌新。
长乐宫:西汉高帝时,就秦兴乐宫改建而成。為西汉主要宫殿之一。

君门一入无由出,唯有宫莺(yīng)得见人。
宫莺:即宫中的“黄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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