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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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斁下土,宁丁我梗。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遯?

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宁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昂昊天,云如何里!

瞻昂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昂昊天,曷惠其宁?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看那银河多么高远,白光闪亮回旋在天。周王无奈仰天长叹,当今百姓有何罪愆!老天降下死丧祸乱,饥饿灾荒接二连三。没有神灵不曾祭奠,奉献牺牲毫不吝悭。礼神圭璧全都用完,神灵还是不听我言!

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斁下土,宁丁我梗。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暑气郁盛大地熏蒸。接连不断举行祭祀,祭天处所远在郊宫。祀天祭地奠埋祭品,天地诸神无不敬奉。后稷恐怕难救周民,上帝不理受难众生。天灾这般为害人间,大难恰恰落在我身。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想要推开没有可能。整天小心战战兢兢,正如头上落下雷霆。周地余下那些百姓,现在几乎一无所剩。渺渺苍天高高上帝,竟然没有东西赐赠。怎不感到忧愁惶恐,人死失祭先祖受损。

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没有办法可以止住。赤日炎炎热气腾腾,哪里还有遮荫之处。死亡之期已经临近,无暇前瞻无暇后顾。诸侯公卿众位神灵,不肯显灵前来佑助。父母先祖神灵在天,为何忍心看我受苦!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遯?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山秃河干草木枯槁。眼看旱魔逞凶肆虐,遍地好像大火焚烧。暑热难当令我心畏,忧心忡忡如受煎熬。诸侯公卿众位神灵,哪管我在悲痛呼号。渺渺苍天高高上帝,难道迫我离此出逃!

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宁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勉力祷请祈求上苍。为何害我降以大旱?不知缘故费煞思量。祈年之礼举行很早,也未迟延祭社祭方。渺渺苍天高高上帝,竟然对我不肯相帮。一向恭敬诸位神明,不该恨我怒气难当。

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昂昊天,云如何里!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饥荒离散乱我纪纲。各位官长智穷力竭,宰相忧苦无法可想。趣马师氏一起出动,膳夫百官助祭帮忙。没有一人不愿周济,可是不能止住灾荒。仰望苍天晴朗无云,怎样止旱令我忧伤。

瞻昂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昂昊天,曷惠其宁?
仰望苍天晴朗无云,满天星辰微光闪闪。公卿大夫众位君子,祷告上苍不要停缓。死亡之期已经临近,不弃前功不怕困难。禳旱祈雨非为自我,也为安定众位官员。仰望苍天默默祈祷,何时才能使我心安?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43-144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94-7013、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07-612

(zhuó)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wū)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zhēn)。靡(mǐ)神不举,靡爱斯牲。圭(guī)壁既卒,宁莫我听?
云汉:银河。倬:大。昭:光。回:转。於乎:即“呜呼”,叹词。辜:罪。荐:重,再。臻:至。荐臻,犹今言频仍。靡:无,不。举:祭。爱:吝惜,舍不得。牲:祭祀用的牛羊豕等。圭、璧:均是古玉器。周人祭神用玉器,祭天神则焚玉,祭山神则埋玉,祭水神则沉玉,祭人鬼则藏玉。宁:乃。莫我听:即莫听我。

旱既大(tài)甚,蕴(yùn)隆虫虫。不殄(tiǎn)(yīn)(sì),自郊徂(cú)宫。上下奠瘗(yì),靡神不宗。后稷(jì)不克,上帝不临。耗斁(dù)下土,宁丁我梗。
大甚:大,同“太”。甚,厉害。蕴隆:谓暑气郁积而隆盛。虫虫:热气熏蒸的样子。殄:断绝。禋祀:祭天神的典礼。以玉帛及牺牲加于柴上焚之,使升烟,以祀天神。本指祀昊天上帝,引申之则凡祀日月星辰等天神,统称禋祀。宫:祭天之坛。奠:陈列祭品。瘗:指把祭品埋在地下以祭地神。宗:尊敬。斁:败坏。丁:当,遭逢。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jīng)兢业业,如霆(tíng)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jié)(wèi)。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黎:众。孑遗:遗留,剩余。遗:赠。于:助词。摧:灭。

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zhān)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
云:古“云”字,有庇荫义。大命:此谓死亡之命,即死亡之期。群公:犹百辟,先世诸侯之神。正:长。先正,谓先世卿士之神。忍:忍心,残忍。

旱既大甚,涤(dí)涤山川。旱魃(bá)为虐,如惔(tán)如焚。我心惮(dàn)暑,忧心如熏(xūn)。群公先正,则不我闻(wèn)。昊天上帝,宁俾我遯(dùn)
涤涤:光秃无草木的样子。旱魃:古代传说中的旱神。惔:火烧。惮:畏。熏:灼。闻:通“问”,恤问。遯:今作“遁”,逃。

旱既大甚,黾(mǐn)勉畏去。胡宁瘨(diān)我以旱?憯(cǎn)不知其故。祈年孔夙(sù),方社不莫(mù)。昊天上帝,则不我虞(yú)。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黾勉:勉力为之,谓尽力事神,急于祷请。瘨:病。憯:曾。祈年:指“孟春祈谷于上帝,孟冬祈来年于天宗”之祭礼。孔夙:很早。方:祭四方之神。社:祭土神。莫:古“暮”字,晚。虞:助。

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jū)哉庶正,疚哉冢(zhǒng)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昂昊天,云如何里!
友:通“有”。纪:纪纲,法度。鞫:穷,与“通”相对。庶正:众官之长。疚:忧苦。冢宰:周代官名,为百官之长,相当后世的宰相。趣马:掌管国王马匹的官。师氏:官名,主管教导国王和贵族的子弟。膳夫:主管国王、后妃饮食的官。左右:左右之大夫、士诸官。

瞻昂(yǎng)昊天,有嘒(huì)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lì)庶正。瞻昂昊天,曷(hé)惠其宁?
昂:通“仰”。里:犹“已”,训“止”。嚖:微小而众多的样子。昭:祷。假:借为“嘏(gǔ)”,告。无赢:犹言无爽,即无差忒。成:功。戾:定。曷:何。何时。惠:赐。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43-144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94-7013、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07-612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曰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壁既卒,宁莫我听?

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耗斁下土,宁丁我梗。

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

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

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遯?

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宁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

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昂昊天,云如何里!

瞻昂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昂昊天,曷惠其宁?

  这是一首写周宣王忧旱祈雨的诗。是所谓“宣王变《大雅》”的第一篇(其他五篇是《大雅·崧高》、《大雅·烝民》、《大雅·韩奕》、《大雅·江汉》和《大雅·常武》)。

  全诗八章,每章十句。一、二两章写祭神祈雨。正是需雨的时节,然而日日骄阳似火,禾稼死亡,田地龟裂,人畜缺水。这当儿,人们是多么盼望老天曰落一场甘霖啊!可是仰望苍穹。毫无雨征(古人常夜间观天象以察云雨)。“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星河灿烂,晴空万里,夕夕如此。内心焦灼的诗人于是发出了“何辜今之人!天曰丧乱,饥馑荐臻”的慨叹。无神不祭。无牲不用,礼神的玉器也用尽了,然而神灵们却不闻不问,毫无佑助之意。这苍天啊,好像真的是把曰雨的事儿抛在脑后,彻底忘掉了;或许人们得罪了他,他在有意地惩罚人们。三、四两章写大旱的不可解除,主要表达了畏旱之情。“旱既大甚,则不可推”,“旱既大甚,则不可沮”,凶暴狂猛的旱灾如洪水猛兽,无法推开,无法阻拦,使“周余黎民,靡有孑遗”,造成了无法收拾的严重局面。再继续下去,将国祚难永。然而“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意谓:群公先正,我常雩祭以祈谷实,现在却不助我以兴云雨;至于父母先祖,尤一体之所亲,一气之所感,为什么也忍心看我遭此祸而不救呢?五章写旱魃继续肆虐。山原秃而河湖干,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块让人无法生存下去的土地。“昊天上帝,宁俾我逐”,老天似乎是要迫使人们离开此地,他是不想让人安居了。六章述失望痛苦之余的反思。也不是祭神不及,也不是对众神不恭敬,细细思量,确实没有什么罪愆,那又为何曰灾加害呢?七章叙君臣上下因忧旱而困窘憔悴。末章周王著力鞭策,希望臣子们“无弃尔成”,继续祈祷上苍。最后仰天长号,以亟求天赐安宁作结。

  统观全诗,作者对这次持久难弭的灾祸从旱象、旱情、造成的惨重损失及所引起的心理恐慌等方面作了充分的描写。这场大旱就是死亡之神的曰临,可以摧毁一切,消灭人类。在那个生产力水平还很低的时代,它会造成怎样的人间灾难,是不难想像的。这首诗在写宣王忧旱的同时,也写了他的事天之敬及事神之诚。在人们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还极其有限的西周末期,面对无法战胜的灾害,对虚无飘渺的上帝和神灵产生敬畏乞求心理,也是不难理解的。今人自然不能以现代科学主义的观念和标准来苛责古人。

  这首诗兼叙事抒情于一体,在艺术上值得称道的有两点:一是摹景生动;二是夸饰手法的运用。“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夜晴则天河明,此方旱之象。“昭回于天”又暗示出仰望之久。久旱而望甘霖者,己所渴望见者无,己所不愿见者现,其心情的痛苦无奈可想而知。毫无雨征,还得继续受此大旱之苦,于是又顺理成章地推出“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曰丧乱,饥馑荐臻”四句。所以开篇这摹景之句不仅写出了方旱之象,同时也表达了诗人的心情,并生发出下文,是独具匠心、富有艺术魅力的诗句,因而孙鑛称赞这首诗的起首“最有风味”(陈子展《诗经直解》引)。“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这场大旱使周地变成了不毛之地,无水之区。山空川涸,禾焦草枯,畜毙人死,大地就像用火烧燎过一样,没一点生气,没一点活力。“涤涤山川”、“如惔如焚”可谓写尽旱魔肆虐之情状,同时也传达出诗人面对这种毁灭性灾害的痛苦、焦灼之情。王夫之《姜斋诗话》云:“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情中景,景中情。”这几句诗虽然称不上“妙合无垠”,但做到景中含情、景中寓情却是很明显的。

  诗中“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二句早在战国时代就被孟子认为是夸饰之辞的典范,备受后世批评家的关注。这两句是用夸张的艺术手法,以突出遭旱损失的惨重。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指出夸张的修辞虽然言过其实,但因为能通过形象的夸张来传难写之意、达难显之情,所以在文学作品中有它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确实,“靡有孑遗”四字,所述虽非事实,但却突出了旱情的严重,是反映真实,并且凸现了真实的传神之笔。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94-70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07-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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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看那银河多么高远,白光闪亮回旋在天。周无奈仰天长叹,当今百姓罪愆!老天降下死丧祸乱,饥饿灾荒接二连三。没有神灵不曾祭奠,奉献牺牲毫不吝悭。礼神圭璧全都用完,神灵还是不听我言!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暑气郁盛大地熏蒸。接连不断举行祭祀,祭天处所远在郊宫。祀天祭地奠埋祭品,天地诸神无不敬奉。后稷恐怕难救周民,上帝不理受难众生。天灾这般为害人间,大难恰恰落在我身。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想要推开没有可能。整天小心战战兢兢,正如头上落下雷霆。周地余下那些百姓,现在几乎一无所剩。渺渺苍天高高上帝,竟然没有东西赐赠。怎不感到忧愁惶恐,人死失祭先祖受损。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没有办法可以止住。赤日炎炎热气腾腾,哪里还有遮荫之处。死亡之期已经临近,无暇前瞻无暇后顾。诸侯公卿众位神灵,不肯显灵前来佑助。父母先祖神灵在天,为何忍心看我受苦!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山秃河干草木枯槁。眼看旱魔逞凶肆虐,遍地好像大火焚烧。暑热难当令我心畏,忧心忡忡如受煎熬。诸侯公卿众位神灵,哪管我在悲痛呼号。渺渺苍天高高上帝,难道迫我离此出逃!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勉力祷请祈求上苍。为何害我降以大旱?不知缘故费煞思量。祈年之礼举行很早,也未迟延祭社祭方。渺渺苍天高高上帝,竟然对我不肯相帮。一向恭敬诸位神明,不该恨我怒气难当。
旱情已经非常严重,饥荒离散乱我纪纲。各位官长智穷力竭,宰相忧苦无法可想。趣马师氏一起出动,膳夫百官助祭帮忙。没有一人不愿周济,可是不能止住灾荒。仰望苍天晴朗无云,怎样止旱令我忧伤
仰望苍天晴朗无云,满天星辰微光闪闪。公卿大夫众位君子,祷告上苍不要停缓。死亡之期已经临近,不弃前功不怕困难。禳旱祈雨非为自我,也为安定众位官员。仰望苍天默默祈祷,何时才能使我心安?

注释
云汉:银河。
倬(zhuó):大。
昭:光。回:转。
於(wū)乎:即“呜呼”,叹词。
辜:罪。
荐:重,再。臻(zhēn):至。荐臻,犹今言频仍。
靡(mǐ):无,不。举:祭。
爱:吝惜,舍不得。牲:祭祀用的牛羊豕等。
圭、璧:均是古玉器。周人祭神用玉器,祭天神则焚玉,祭山神则埋玉,祭水神则沉玉,祭人鬼则藏玉。
宁:乃。莫我听:即莫听我。
大(tài)甚:大,同“太”。甚,厉害。
蕴隆:谓暑气郁积而隆盛。虫虫:热气熏蒸的样子。
殄(tiǎn):断绝。禋(yīn)祀:祭天神的典礼。以玉帛及牺牲加于柴上焚之,使升烟,以祀天神。本指祀昊天上帝,引申之则凡祀日月星辰等天神,统称禋祀。
宫:祭天之坛。
奠:陈列祭品。瘗(yì):指把祭品埋在地下以祭地神。
宗:尊敬。
斁(dù):败坏。
丁:当,遭逢。
黎:众。
孑遗:遗留,剩余。
遗(wèi):赠。
于:助词。摧:灭。
云:古“云”字,有庇荫义。
大命:此谓死亡之命,即死亡之期。
群公:犹百辟,先世诸侯之神。正:长。先正,谓先世卿士之神。
忍:忍心,残忍。
涤涤:光秃无草木的样子。
旱魃(bá):古代传说中的旱神。
惔(tán):火烧。
惮(dàn):畏。
熏(xūn):灼。
闻(wèn):通“问”,恤问。
遯(dùn):今作“遁”,逃。
黾(mǐn)勉:勉力为之,谓尽力事神,急于祷请。
瘨(diān):病。
憯(cǎn):曾。
祈年:指“孟春祈谷于上帝,孟冬祈来年于天宗”之祭礼。孔夙(sù):很早。
方:祭四方之神。社:祭土神。莫(mù):古“暮”字,晚。
虞:助。
友:通“有”。纪:纪纲,法度。
鞫(jū):穷,与“通”相对。庶正:众官之长。
疚:忧苦。冢宰:周代官名,为百官之长,相当后世的宰相。
趣马:掌管国王马匹的官。师氏:官名,主管教导国王和贵族的子弟。
膳夫:主管国王、后妃饮食的官。左右:左右之大夫、士诸官。
昂(yǎng):通“仰”。
里:犹“已”,训“止”。
嚖(huì):微小而众多的样子。
昭:祷。假:借为“嘏(gǔ)”,告。无赢:犹言无爽,即无差忒。
成:功。
戾(lì):定。
曷(hé):何。何时。惠:赐。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43-144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94-7013、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07-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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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这是一首写周宣王忧旱祈雨的诗。是所谓“宣王变《大雅》”的第一篇(其他五篇是《大雅·崧高》、《大雅·烝民》、《大雅·韩奕》、《大雅·江汉》和《大雅·常武》)。

  全诗八章,每章十句。一、二两章写祭神祈雨。正是需雨的时节,然而日日骄阳似火,禾稼死亡,田地龟裂,人畜缺水。这当儿,人们是多么盼望老天降落一场甘霖啊!可是仰望苍穹。毫无雨征(古人常夜间观天象以察云雨)。“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星河灿烂,晴空万里,夕夕如此。内心焦灼的诗人于是发出了“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的慨叹。无神不祭。无牲不用,礼神的玉器也用尽了,然而神灵们却不闻不问,毫无佑助之意。这苍天啊,好像真的是把降雨的事儿抛在脑后,彻底忘掉了;或许人们得罪了他,他在有意地惩罚人们。三、四两章写大旱的不可解除,主要表达了畏旱之情。“旱既大甚,则不可推”,“旱既大甚,则不可沮”,凶暴狂猛的旱灾如洪水猛兽,无法推开,无法阻拦,使“周余黎民,靡有孑遗”,造成了无法收拾的严重局面。再继续下去,将国祚难永。然而“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意谓:群公先正,我常雩祭以祈谷实,现在却不助我以兴云雨;至于父母先祖,尤一体之所亲,一气之所感,为什么也忍心看我遭此祸而不救呢?五章写旱魃继续肆虐。山原秃而河湖干,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块让人无法生存下去的土地。“昊天上帝,宁俾我逐”,老天似乎是要迫使人们离开此地,他是不想让人安居了。六章述失望痛苦之余的反思。也不是祭神不及,也不是对众神不恭敬,细细思量,确实没有什么罪愆,那又为何降灾加害呢?七章叙君臣上下因忧旱而困窘憔悴。末章周王著力鞭策,希望臣子们“无弃尔成”,继续祈祷上苍。最后仰天长号,以亟求天赐安宁作结。

  统观全诗,作者对这次持久难弭的灾祸从旱象、旱情、造成的惨重损失及所引起的心理恐慌等方面作了充分的描写。这场大旱就是死亡之神的降临,可以摧毁一切,消灭人类。在那个生产力水平还很低的时代,它会造成怎样的人间灾难,是不难想像的。这首诗在写宣王忧旱的同时,也写了他的事天之敬及事神之诚。在人们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还极其有限的西周末期,面对无法战胜的灾害,对虚无飘渺的上帝和神灵产生敬畏乞求心理,也是不难理解的。今人自然不能以现代科学主义的观念和标准来苛责古人。

  这首诗兼叙事抒情于一体,在艺术上值得称道的有两点:一是摹景生动;二是夸饰手法的运用。“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夜晴则天河明,此方旱之象。“昭回于天”又暗示出仰望之久。久旱而望甘霖者,己所渴望见者无,己所不愿见者现,其心情的痛苦无奈可想而知。毫无雨征,还得继续受此大旱之苦,于是又顺理成章地推出“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四句。所以开篇这摹景之句不仅写出了方旱之象,同时也表达了诗人的心情,并生发出下文,是独具匠心、富有艺术魅力的诗句,因而孙鑛称赞这首诗的起首“最有风味”(陈子展《诗经直解》引)。“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这场大旱使周地变成了不毛之地,无水之区。山空川涸,禾焦草枯,畜毙人死,大地就像用火烧燎过一样,没一点生气,没一点活力。“涤涤山川”、“如惔如焚”可谓写尽旱魔肆虐之情状,同时也传达出诗人面对这种毁灭性灾害的痛苦、焦灼之情。王夫之《姜斋诗话》云:“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情中景,景中情。”这几句诗虽然称不上“妙合无垠”,但做到景中含情、景中寓情却是很明显的。

  诗中“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二句早在战国时代就被孟子认为是夸饰之辞的典范,备受后世批评家的关注。这两句是用夸张的艺术手法,以突出遭旱损失的惨重。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指出夸张的修辞虽然言过其实,但因为能通过形象的夸张来传难写之意、达难显之情,所以在文学作品中有它存在的必然性和合理性。确实,“靡有孑遗”四字,所述虽非事实,但却突出了旱情的严重,是反映真实,并且凸现了真实的传神之笔。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94-70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07-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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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大雅·云汉》是《诗经》三百零五篇中唯一一篇写大旱求雨的诗歌,作于宣王中兴时期。周宣王二年(公元前826年)至六年(公元前822年),连年旱灾,周宣王求神祈雨,此诗即周宣王向上天求雨的祷词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94-70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07-6123、 张灵溪.《诗经·大雅·云汉》篇研究D.山西大学硕士论文,2014-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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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力量可以拔起大山,豪气世上无人能比。可时运不济宝马也再难奔驰。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乌骓马不前进了我又能怎样呢?虞姬啊!虞姬啊!我又该把你怎么办?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 等.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0:1-2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zhuī)不逝。
垓(gāi)下:古地名,在今安徽省灵璧县南沱河北岸。兮:文言助词,类似于现代汉语的“啊”或“呀”。骓:意为顶级宝马。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yú)兮虞兮奈若何!
虞:即虞姬。奈何:怎样;怎么办。奈若何:拿你怎么办。若,你。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 等.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90:1-2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垓下歌》是西楚霸王项羽在进行必死战斗的前夕所作的绝命词。《垓下歌》中既洋溢着无与伦比的豪气,又蕴含着满腔深情;既显示出罕见的自信,却又为人的渺小而沉重地叹息。以短短的四句,表现出如此丰富的内容和复杂的感情,真可说是个奇迹。

  “力拔山兮气盖世”一句,项羽概括了自己叱吒风云的业绩。项羽是将门之子,少年气盛,力能扛鼎,才气超群。他胸怀大志,面对不可一世的秦始皇,敢于喊出“彼可取而代之”的豪言壮语。项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23岁跟随叔父项梁起兵反秦,率领江东八千子弟投入起义的大潮,成了诸路起义首领中的佼佼者。巨鹿一战,项羽破釜沉舟,与几倍于己的秦军进行浴血奋战,奇迹般地灭了秦军主力,被各路诸侯推举为“上将军”。此后,项所向披靡,直至进军咸阳,自封为西楚霸王。但从这一句诗中也可以看出,项羽夸大了个人的力量,这是他失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时不利兮骓不逝”,天时不利,连乌骓马也不肯前进了。项羽不是新时代的骄子,而是旧制度的牺牲品。在四年的楚汉战争之中,他虽然与汉军大战七十,小战半百,打了不少胜仗,但仍是匹夫之男,既不善于用人,更不会审时度势,他的失败根本不是什么天意,全是咎由自取。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是项羽面临绝境时的悲叹。项羽被汉军追及,撤至垓下,陷人汉军重围,以致众叛亲离,帐内只剩下他心爱的虞美人。他夜不能寐,与虞姬悄然相对,借酒浇愁。突然,四面传来阵阵楚歜,项羽愕然失色,惊呼 “汉皆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项羽知道自己的灭亡已经无可避免,他的事业就要烟消云散,但他没有留恋,没有悔恨,甚至也没有叹息。他所唯一忧虑的,是他所挚爱的、经常陪伴他东征西讨的一位美人虞姬的前途;毫无疑问,在他死后,虞姬的命运将会十分悲惨。于是,尖锐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深深地啮着他的心,他无限哀伤地唱出了这首歌的最后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这是项羽面临绝境时的悲叹,在这简短的语句里包含着无比深沉的、刻骨铭心的爱。虞姬也很悲伤,眼含热泪,起而舞剑,边舞边歌,唱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和项王歌》)歌罢,自刎身亡,非常悲壮。

  相对于永恒的自然界来说,个体的人极其脆弱,即使是英雄豪杰,在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里也不过像一朵大的浪花,转瞬即逝,令人感喟;但爱却是长存的,它一直是人类使自己奋发和纯净的有力精神支柱之一,纵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爱的面前也不免有匍伏拜倒的一日,令人赞叹。《垓下歌》虽然篇幅短小,但却深刻地表现了人生的这两个方面。

参考资料:

1、 吕晴飞等 .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 .北京 :中国和平出版社 ,1990年 :1页 . 2、 吕晴飞等 .汉魏六朝诗歌鉴赏辞典 .北京 :中国和平出版社 ,1990年 :1-2页 . 3、 李春祥等 .乐府诗鉴赏辞典 .河南 :中洲古籍出版社 ,1990年 :10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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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布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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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返。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返。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杨朱的弟弟叫杨布,他穿着件白色的衣服出门去了。天下起了雨,杨布便脱下白衣,穿着黑色的衣服回家。他家的狗没认出来是杨布,就迎上前冲他叫。杨布十分生气,准备打狗。这时杨朱说:“你不要打狗,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会是像它这样做的。假如刚才你的狗离开前是白色的而回来变成了黑色的,你怎么能不感到奇怪呢?”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zī)衣而返。其狗不知,迎而吠(fèi)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杨朱:先秦哲学家,战国时期魏国人,字子居曰:名叫。衣:穿。素:白色的。雨:下雨。衣:上衣,这里指衣服。缁:黑色。反:同"返"返回,回家。知:了解,知道。而:连词,表示顺承。吠:(狗)大叫。怒:生气,愤怒。将:打算。扑:打、敲。子无扑之,子 :你犹是:像这样。向者:刚才。向,从前,往昔。使:假使,假若。岂:怎么。无:同“毋”,不,不要。怪:对……感到奇怪。衣素衣:穿着白衣服。
杨朱之弟曰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缁衣而返。其狗不知,迎而吠之。杨布怒,将扑之。杨朱曰:“子无扑矣,子亦犹是也。向者使汝狗白而往黑而来,岂能无怪哉?”

  杨布出去时穿的是白色的衣服,下雨了,环境条件变化了,他换了黑色的衣服,杨布依旧是杨布。但是他家的狗却无视这些变化,冲着换了装的杨布狂吠。原来狗只忠实于那个穿白衣服的杨布,却不理穿黑衣服的杨布!杨布的狗只看衣服不看人,结果咬错了人。狗犯这样的错误并不可笑,人看问题,如果只注意表面现象,不抓住本质特征,同样会犯类似的低级错误。现实生活中,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不变是相对的,变化是绝对的,不能用旧的眼光看待变化了的事物,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中心:当别人因为表面现象误解自己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清醒,说明真相,消除误解。而不能像杨布那样发火解气,那不利于问题的解决,弄不好会激化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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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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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来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才说要从东山归,我心忧伤早西飞。家常衣服做一件,不再行军事衔枚。野蚕蜷蜷树上爬,田野桑林是它家。露宿将身缩一团,睡在哪儿车底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栝楼藤上结了瓜,藤蔓爬到屋檐下。屋内潮湿生地虱,蜘蛛结网当门挂。鹿迹斑斑场上留,磷火闪闪夜间流。家园荒凉不可怕,越是如此越想家。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白鹳丘上轻叫唤,我妻屋里把气叹。洒扫房舍塞鼠洞,盼我早早回家转。团团葫芦剖两半,撂上柴堆没人管。旧物置闲我不见,算来到今已多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当年黄莺正飞翔,黄莺毛羽有辉光。那人过门做新娘,迎亲骏马白透黄。娘为女儿结佩巾,婚仪繁缛多过场。新婚甭提有多美,重逢又该美成什么样!

我徂(cú)东山,慆(tāo)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yuān)蜎者蠋(zhú),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东山:在今山东境内,周公伐奄驻军之地。慆慆:久。士:通“事”。行枚:行军时衔在口中以保证不出声的竹棍。蜎蜎:幼虫蜷曲的样子。蠋:一种野蚕。烝:久。敦:团状。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luǒ)之实,亦施(yì)于宇。伊威在室,蠨(xiāo)(shāo)在户。町(tǐng)(tuǎn)鹿场,熠(yì)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果臝:葫芦科植物,一名栝楼。臝,裸的异体字。施:蔓延。伊威:一种小虫,俗称土虱。蟏蛸:一种蜘蛛。町疃:兽迹。熠耀:光明的样子。宵行:磷火。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guàn)鸣于垤(dié),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xīn)。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垤:小土丘。聿:语气助词,有将要的意思。瓜苦:犹言瓜瓠,瓠瓜,一种葫芦。古俗在婚礼上剖瓠瓜成两张瓢,夫妇各执一瓢盛酒漱口。栗薪:犹言蓼薪,束薪。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仓庚:黄莺的别称。皇驳:马毛淡黄的叫皇,淡红的叫驳。亲:此指女方的母亲。结缡:将佩巾结在带子上,古代婚仪。九十:言其多。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蠨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被誉为中国写实主义诗歌的源头的《诗经》,其地位不仅仅在于它的开创性意义,同时也在于它的题材广泛,真切地反映了西周至春秋间的历史、经济、文化、爱情、战争等内容;而且艺术手法高超,写景、叙事、抒情都相当形象细腻,耐人寻味。且赋、比、兴等艺术手法对中国诗歌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其中的《豳风》中的《东山》,就是一篇表现战争题材的,抒情真致细腻的作品。

  《东山》以周公东征为历史背景,以一位普通战士的视角,叙述东征后归家前的复杂真致的内心感受,来发出对战争的思考和对人民的同情。

  诗的开篇,以开门见山,直赋其事的手法,简明直接地表明故事的背景和缘由。“慆慆不归”,既是对离家久战的直接表述,也是离人思乡的间接流露。“我来自东,零雨其蒙”,在敍事之中,插入景物描写,这是这首诗的一个创举。这种情景交融的写作手法,为后世文人所祖并发扬光大。“零雨其蒙”,既点出了当时的天气,属细节描写。使人更能如临其境,感受故事,又为全诗定下一个凄美感人的基调。更能够表现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接著直抒胸臆“我心西悲”。为什麼思乡的愁絮会在此刻表现得如此强烈呢?因为作为一名拼杀疆场的军人,每天是过著“晓战随金鼓,霄眠抱玉鞍”的生活,无时无刻不为性命担忧时,思乡情绪会被时刻绷紧的神经暂时压制。但到了战争结束,归家指日可待时,思乡之情就会一涌而起,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制彼衣裳,勿士行枚”,战士能够结束战争生活,都赶紧解开军装,匆匆穿上平时的衣裳。通过这样一个细节描写,战士喜形於色、昐望早日和平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以“行枚”这样典型的行为,代指军旅生活,是用了一种借代的写作手法。《诗经》的艺术手法之成就可见一斑。

  下面就是主人公对三年军旅生活的回忆。首先用“比、兴”的手法,“蜎蜎者蠋,烝在桑野”通过桑虫的生活不堪,来比喻军旅生活的艰辛。使人还得还对战士产生同情。“敦彼独宿,亦在车下”就是军人风餐露宿,枕戈待旦的生活的真实写照。“独”字又是主人公内心孤独的体现,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天衣无缝。

  《东山》的每段回环往复地吟诵,不仅仅是音节的简单重复,而是情节与情感的推进。

  第一节是对过往艰辛危险生活的回忆,第二节就是对家乡的变化与前途的猜测。“果蠃之实……燿燿霄行”,这一小节说到,家破屋残,果虫相生,田园荒芜,鬼火燿燿……这是主人公内心挥之不去的担忧,也是战争破坏生产,使广大人民生活陷入水深火热的困境的现实的反映与对战争的无情控诉。这种写法,使我们想起秦朝的民歌《十五从军征》: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裏人,家中有阿谁?
  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其写作方法可谓如出一辙。可以看出《诗经》对后世的影响。

  我们可以注意到,《东山》的控诉战争的视角上,是与后代相同题材的作品有很大不同。其它作品主角通常是平民,受战争之苦面流离失所,例如《石壕吏》《新婚别》;或者是从征兵的角度,控诉统治者穷兵黩武,如《木兰诗》《兵车行》。而《东山》的主人公是一位参战的士兵。参加的是被人认为是正义的战争的周公东征,并且以胜利一方的身份凯旋。这裏没有雄赳赳的胜利者的姿态,而是同样以受难者的身份出现。胜利没能使他逃脱战争的厄运,更说明了战争对於双方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从而给我们一个思考战争的新角度。

  第三段是主人公遥想家中的妻子。通过写妻子对丈夫的思念,更加突出了丈夫对妻子的怀念。两者感情交相辉映,从而深深打动读者的心弦。这裏的写作手法,在后代诗人中得到了广泛的运用。例如杜甫的《月夜》: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
  何时倚虚愰,双照泪痕干。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女主人公看到当时结婚时的器物,不禁勾起对丈夫的深深的思念。同时也反映出他们是新婚不久就被迫分开的。更加突现诗的悲剧色彩。由此我们不禁想起题材相似的杜甫的《新婚别》。杜甫的现实主义风格源自《诗经》不无道理。

  第四段是男主人公继续沉湎於对往事的甜蜜回忆当中。想到当年新婚时,那打扮夺目的皇驳马,那派头十足的接亲队伍,那光彩照人的衣饰……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甜美幸福!主人公又仿佛一下子从美好的回忆掉回现实当中,“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新婚不久便分离,这三年来,家中变成怎样,她这三年的孤独如何难当,他三年的苦水又从何说起……想到见面,只怕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大家可以想象,男主人公当时的心情如何复杂,如何澎湃难平!但诗中没有太多的叙说,只用了“其旧如之何?”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留下一个大大的悬念,也留下了一片广阔的审美空间,留给读者无限的遐思……

  《诗经》的艺术美也一样,永远品味不尽,探究不完。因此,我们要继承好我们宝贵的文化遗产——《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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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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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舅归国去,转眼来到渭之阳。什么礼物送给他?一辆大车四马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我送舅舅归国去,思绪悠悠想娘亲。什么礼物送给他?美玉饰品表我心。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63-26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59-260

我送舅氏,曰至渭(wèi)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曰:发语词。路车:古代诸侯乘坐的车。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qióng)(guī)玉佩。
悠悠:思绪长久。我思:自己思念舅舅。一说送舅舅时,联想到自己的母亲。琼瑰:玉一类美石。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63-26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59-260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此诗第一章开头两句“我送舅氏,曰至渭阳”,在交待诗人和送别者的关系的同时,选择了一个极富美学意味和心理张力的场景:从秦都雍出发的诗人(秦康公)送舅氏重耳(晋文公)回国就国君之位,来到渭水之阳,即将分别。在这里有千言万语可说,但又无法尽说。单从送别路途之遥已可见舅甥情谊深厚,这深厚的情谊在临别的这一点上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表现:泪眼凄迷是不合适的,这不仅仅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缘故,更因为重耳归国即位正是多年所望,是件大喜事儿,于是临别之时“何以赠之,路车乘黄”。这一辆大车四匹黄马大有深意,这里有送舅氏快快回国之意,也有无限祝福寄寓其间,更深一层的是,这表明了秦晋两国政治上的亲密关系。陈奂在《诗毛氏传疏》中说:“康公作诗时,穆公尚在。《坊记》:父母在,馈献不及车马。此赠车马,何也?……然则康公亦白穆公而行欤?”这段考证说明,车马之赠是康公之意也是穆公所许,它将赠送路车乘黄所隐含的政治外交意义揭示无遗。

  第二章由惜别之情转向念母之思。康公之母秦姬生前曾盼望着她的弟弟重耳能够及早返回晋国,但这愿望却未能实现;今天当希望成为现实的时候,秦姬已经离开人世,所以诗人在送舅氏归国之时,不能不由舅氏而念及其母,由希望实现时的高兴而转为怀念母亲的哀思。“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两句既完成了章法上和情绪上的前后转换,更为这一首短诗增加了丰厚的蕴含。甥舅之情本源于母,而念母之思更加深了甥舅情感,孔颖达《毛诗正义》言:“‘悠悠我思’,念母也。因送舅氏而念母,为念母而作诗。”既有此思,在考虑“何以赠之”的时候,便自然地想到“琼瑰玉佩”这些纯洁温润的玉器,这不仅是赞美舅氏的道德人品,也有愿舅舅不要忘记母亲曾有的深情厚意,当然也不要忘记秦国对他重返晋国即君位所作的诸多努力的更深一层非言语能尽的含义。

  全诗虽然只有两章八句,但章法变换、情绪转移都有可圈点处。在形式上,两章结构相同,用韵有别,诗歌的整体气氛由高昂至抑郁均可找到形式上的依据,可能是妙手偶得,也可能是刻意为之。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59-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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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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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蝈蝈张翅膀,群集低飞翔啊。你的子孙多又多,家族正兴旺啊。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蝈蝈张翅膀,群飞嗡嗡响啊。你的子孙多又多,世代绵延长啊。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蝈蝈张翅膀,群聚挤满堂啊。你的子孙多又多,和睦好欢畅啊。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2页

(zhōng)斯羽,诜(shēn)诜兮。宜尔子孙,振(zhēn)振兮。
螽斯:或名斯螽,一种直翅目昆虫,常称为“蝈蝈”。一说“斯”为语词。诜诜:同莘莘,众多貌。振振:茂盛的样子。

螽斯羽,薨(hōng)薨兮。宜尔子孙,绳(mǐn)绳兮。
薨薨:很多虫飞的声音。或曰形容螽斯的齐鸣。绳绳:延绵不绝的样子。

螽斯羽,揖(yī)揖兮。宜尔子孙,蛰(zhé)蛰兮。
揖揖:会聚的样子。揖为集之假借。蛰蛰:多,聚集。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2页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尔子孙,绳绳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尔子孙,蛰蛰兮。

  全诗三章,每章四句,前两句描写,后两句颂祝。而叠词叠句的叠唱形式。是这首诗艺术表现上最鲜明的特色。如果说,“宜尔子孙”的三致其辞,使诗旨显豁明朗;那么,六组叠词的巧妙运用,则使全篇韵味无穷。《诗经》运用叠词颇为寻常,而《螽斯》的独特魅力在于:六组叠词,锤炼整齐,隔句联用,音韵铿锵,造成了节短韵长的审美效果。同时,诗章结构并列,六词意有差别,又形成了诗意的层递:首章侧重多子兴旺;次章侧重世代昌盛;末章侧重聚集欢乐。由此看来,方氏的评语似可改为:诗虽平说,平中暗含波折;六字炼得甚新,诗意表达圆足。另外,在朱熹《诗集传》中,《螽斯》是比体首篇,故用以释比。其实,通篇围绕“螽斯”着笔,却一语双关,即物即情,物情两忘,浑然一体。因此,“螽斯”不只是比喻性意象,也可以说是《诗经》中不多见的象征性意象。

  关于诗旨,《毛诗序》云:“《螽斯》,后妃子孙众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点出了诗的主旨,但拖了一个经学的尾巴。朱熹《诗集传》承毛氏之说。还作了“故众妾以螽斯之群处和集而子孙众多比之”的发挥,没有贯彻其“《诗》作诗读”的主张。对此,姚际恒一并认为“附会无理”(《诗经通论》);方玉润进而指出:诗人措词“仅借螽斯为比,未尝显颂君妃,亦不可泥而求之也。读者细咏诗词,当能得诸言外”(《诗经原始》)。确实不可泥求经传,而应就诗论诗。

  体会意象,细味诗语,先民颂祝多子多孙的诗旨,显豁而明朗。就意象而言,飞蝗产卵孵化的若虫极多,年生两代或三代,真可谓是宜子的动物。诗篇正以此作比,寄兴于物,即物寓情;“子孙众多,言若螽斯”,即此之谓。就诗语而言,“宜尔子孙”的“宜”,有“多”的含义;而六组叠词,除“薨薨”外,均有形容群聚众多之意。易辞复唱,用墨如泼,正因心愿强烈。“子孙”,是生命的延续,晚年的慰藉,家族的希望。华夏先民多子多福的观念,在尧舜之世已深入民心。《庄子·天地》篇有“华封人三祝”的记载:尧去华地巡视,守疆人对这位“圣人”充满敬意,衷心地祝愿他“寿、富、多男子”。而再三颂祝“宜尔子孙”的《螽斯》,正是先民这一观念诗意地热烈抒发。

  就诗篇编排而言,前篇《国风·周南·樛木》祝贺新婚幸福,此篇继而祈颂多生贵子,不仅顺理成章,或恐正是编者苦心所系。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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