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

司马迁

司马迁(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西汉史学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该书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24篇诗文

作品影响

  《史记》全书130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余字,包括十二本纪(记历代帝政绩)、三十世家(记诸侯国和汉代诸侯、勋贵兴亡)、七十列传(记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迹,主要叙人臣,其中最后一篇为自序)、十表(大事年表)、八书(记各种典章制度记礼、乐、音律、历法、天文、封禅、水利、财用),对后世的影响极为巨大,被称为“实录、信史”,被鲁迅先生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列为前“四史”之首,与《资治通鉴》并称为史学“双璧”。因此司马迁被后世尊称为史迁、史圣。与司马光并称“史界两司马”, 与司马相如合称“文章西汉两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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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就

作品
  出狱后,司马迁改任中书令,发愤撰写史书,亦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完成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史记》最初没有书名,司马迁将书稿给方朔看过,东方朔佩服不已,将其命名为《太史公书》,后世称《太史公书》为《史记》。
  “史记”原本乃各国史书的通称,司马迁的著述也正是参考战国时期各国史记所作。但后来因为《太史公书》的影响,大约在东汉时期,就已经成为此书专名。司马迁完成《史记》后,知道该书不被当世所容,故预先将副本存之名山,流传后世。
  《史记》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郑樵称:“六经之后,唯有此作”。鲁迅称誉《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赵翼《廿二史札记》说:“司马迁参酌古今, 发凡起例,创为全史,本纪以序帝王, 世家以记侯国,十表以系时事,八书以详制度,列传以志人物,然后一代君臣政事贤否得失,总汇于一编之中。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

货殖思想
  司马迁《货殖列传》的开篇,即引用老子的至治理想,而且全篇自始至终都被道家“顺应自然”、“无为而治”的自然主义思想所笼罩。
  开篇所引《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接着是司马迁自己的话:“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这段引文省去了《老子道德经》原文中“小国寡人,使有什佰之器而不用,使人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几句,并补入了“至治之极”四个字,由此可见司马迁对《老子》这段话的重视,而紧接着引文而来的就是司马迁自己的观点——“必用此为务”。
  在这里,司马迁表面上是引用老子的话,实际上是借老子之口说出了被他改造过和发展了的至治理想。他保留了道法自然的内核,有意识地剔除了反映原始社会“小国寡人”和奴隶社会“使民”如的思想,体现了深得道家精髓的“与时迁移”思想(《史记太史公自序》)。
  司马迁的这种至治理想,其核心是天道自然,要旨是人民的足欲。司马迁的至治理想堪与孔子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礼记·礼运》)的大同理想相并论,区别在于后者重秩序安排,而前者重自然演进。王充在《论衡命禄》中引用“太史公曰”,进一步概括了司马迁的“天道自然观”思想。太史公曰:“富贵不违贫贱,贫贱不违富贵。”“夫富贵不欲为贫贱,贫贱自至;贫贱不求为富贵,富贵自得也。春夏囚死,秋冬王相,非能为之也;日朝出而暮入,非求之也,天道自然。”

天文成就
  在两汉时期的星象家中,首先要提出司马迁。大家都知道司马迁是一个伟大的史学家,而不知他也是一位对天文星象精到造诣的专家。其实只要仔细读其《史记》的《天官书》、《律书》、《历书》,就可明白称他为天文星家专家决非虚誉。
  像司马迁这样博大精深的文学大师,绝对不会自划范围,限制自己的知识体系和探索领域。古代的史官本来以星历之事为其本职之一,故精通星象之学也不足为奇。不过司马迁能用史学家的高赡远瞩的眼光,把星象学与历史问题结合起来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这可是其他星象家和史学家皆望尘莫及高明之处。司马迁并没用星象学去占测具体的人事变异,而是用来总结历史规律,这不能不说是他对星系学的创造性应用。
  司马迁继承父亲遗志遗业,完成《史记》及“推古天变”之任务,并明确表述为“通古今之变,究天人之际”,其结论表述在《天官书》中,即据春秋242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彗星三见等星象,联系点天子衰微、诸候力政、五伯代兴及到战国及秦汉之际的社会变乱动荡,而总结出天运三十年一小变,一百年一中变,五百年一大变,三大变为一纪,三纪而大备的“大数”,最后才认为“天人之际续备”。这是司马迁天文学之应用的最重要之范例,在整个星学历史上占有最高地位。
  此外,司马迁又总结了战国以来的天文学的基本原则,表述如下(亦记载于《天官书》中):“我仔细检查史书的记裁,考察历史上的事变,发现在100年之中,五星皆有逆行现象。五星在逆行时,往往变得特别明亮。日月的蚀食及其向南向北的运行,都有一定的速度和周期,这是星象学所要依据的最基本的数据。而星空中的紫宫星垣和东西南北四宫星宿及其所属的众多星辰,都是位置不变的,它们的大小程度和相互向的距离也是一定不变的,它们的分布排列象征着天上五官的位置。这是星象学中作为‘经’亦即不变的依据。而水、火、金、木、土星则是上天的五位辅住,它们的出现隐伏也有一定的时间和周期,但其运行速度快慢不均。这是天文学中的‘纬’亦即经紫变动的部分。把这些固定的和变动的两种星象结合起来,就可以预测人事的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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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生平

早年经历
  西汉景、武年间(时间不详),在黄河龙门的一个小康之家中,司马迁出生了。司马迁的祖父司马喜在汉文帝诏入栗米受爵位以实边卒的政策下,用四千石栗米换取了九等五大夫的爵位,因此全家得以免于徭役。

  年幼的司马迁在父亲司马谈的指导下习字读书,十岁时已能阅读诵习古文《尚书》、《左传》、《国语》、《系本》等书。汉武帝建元年间,司马谈到京师长安任太史令一职,而司马迁则留在龙门老家,身体力行,持续着耕读放牧的生涯。

学游天下
  稍稍年长之后,司马迁离开了龙门故乡,来到京城长安父亲的身边。此时司马迁已学有小成,司马谈便指示司马迁遍访河山去搜集遗闻古事,网罗放失旧闻。司马迁在二十岁时开始游历天下,他从京师长安出发东南行,出武关至宛。南下襄樊到江陵。渡江,溯沅水至湘西,然后折向东南到九疑。窥九疑后北上长沙,到汨罗屈原沉渊处凭吊,越洞庭,出长江,顺流东下。登庐山,观禹疏九江,展转到钱塘。上会稽,探禹穴。还吴游观春申君宫室。上姑苏,望五湖。之后,北上渡江,过淮阴,至临淄、曲阜,考察了齐鲁地区文化,观孔子留下的遗风,受困于鄱、薛、彭城,然后沿着秦汉之际风起云涌的历史人物故乡,楚汉相争的战场,经彭城,历沛、丰、砀、睢阳,至梁(今河南开封),回到长安时任太史令的父亲司马谈身边。

回朝为官
  因为父亲司马谈的缘故,司马迁回京后得以仕为郎中。

  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驰义侯授命平定西南夷,中郎将郭昌、卫广率八校尉之兵攻破且兰,平南夷。夜郎震恐,自请入朝称臣。汉军又诛邛君,杀笮侯,冉震恐,请臣置吏。随后汉武帝在西南夷设置武都、牂柯、越巂、沈黎、文山五郡。而此时正随汉武帝东行巡幸缑氏的司马迁在继唐蒙、司马相如、公孙弘之后,再次出使西南,被派往巴、蜀以南筹划新郡的建设。随后又抚定了邛、榨、昆明,在第二年回朝向武帝覆命。

父授遗命
  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年)春天,汉武帝东巡渤海返回的路上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作为参与制定封禅礼仪官员的司马谈却因病留滞在周南(今湖北)未能继续前行,更因此而心中愤懑以致病情加重。奉使西征的司马迁在完成任务后立即赶往泰山参加封禅大典,行到洛阳却见到了命垂旦夕的父亲。

  弥留之际的司马谈对司马迁说:“我们的祖先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舜夏禹时就取得过显赫的功名,主管天文工作。后来衰落了,难道要断送在我这裹吗?你继为太史,就可以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了。如今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到泰山封禅,而我不得从行,这是命中注定的啊!我死以后,你一定会做太史;做了太史,你千万不要忘记我要编写的论着啊。况且孝,是从侍奉双亲开始的,中间经过事奉君主,最终能够在社会上立足,扬名于后世,光耀父母,这是孝中最主要的。天下称颂周公,是说他能够歌颂周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召的遣风,使人懂得周太王、王季的思想以及公刘的功业,以使始祖后稷受到尊崇。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落,礼乐损坏,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文献典籍,振兴被废弃了的王道和礼乐。整理《诗》、《书》,著作《春秋》,直到今天,学者们仍以此为法则。从鲁哀公获麟到现在四百多年了,其间由于诸侯兼并混战,史书丢散、记载中断。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贤明的君主,忠义的臣子的事迹,我作为太史而不予评论记载,中断了国家的历史文献,对此我感到十分不安,你可要记在心里啊!”司马迁低下头流着泪说:“小子虽然不聪敏,但是一定把父亲编纂历史的计划全部完成,不敢有丝毫的缺漏。”

私淑古今贤
  因为在长安任职,又缝“汉之得人,于兹为盛”的汉武盛世,司马迁得以结识汇聚于长安的天下贤能之士。包括贾谊之孙贾嘉,公孙季功(或为公孙弘),樊哙之孙樊他广,平原君朱建之子,冯唐之子冯遂,田叔少子田仁,梁人壶遂,杜陵苏建等。然而,对司马迁影响最大的莫过于董仲舒与孔安国。

  司马迁与上大夫壶遂讨论文学之时曾说过:“我听董生说:‘周朝王道衰败废弛,孔子担任鲁国司寇,诸侯害他,卿大夫阻挠他。孔子知道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政治主张无法实行,便褒贬评定二百四十二年间的是非,作为天下评判是非的标准,贬抑无道的天子,斥责为非的诸侯,声讨乱政的大夫,为使国家政事通达而已’”。而纵观《史记》可知董仲舒之公羊学对司马迁的影响主要为:其一,公羊家颂扬汤武革命,主张以有道伐无道,成为《史记》反暴政的思想基础;其二,公羊家尊王攘夷\u0026amp;主张大一统的思想,成为《史记》贯串全书的主要观念;其三,公羊家崇让、尚耻之义是《史记》褒贬历史人物的道德标准。因孔安国为孔子后人,家中有当世失逸的《古文尚书》十余篇,并兼通今古文学。故而司马迁亦尝就《古文尚书》问故于孔安国,学习古文经学的故训,以及别择古文资料的古文学,掌握考信历史的方法。而《古文尚书》作为整个古文学的核心,司马迁写上古三代史亦从中作了大量的引用。司马迁曾在《史记·孔子世家》给给予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高度赞扬。其亦吸收孔子学说和六艺经传的精华,效法孔子精神,继《春秋》作《史记》,完成一代大典。

讨论改历
  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汉朝自建立以来已经102年了。汉室建立之初,诸事草创,大部分都沿袭了秦朝的制作。历法则采用了较为贴近的《颛顼历》。尽管如此,《颛顼历》对朔、晦的计算亦与实际情况相异。于是时任太史令的司马迁和大中大夫公孙卿以及壶遂等人向汉武帝进言说:“《颛顼历》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情况了,因该重新定制历法。”。而御史大夫儿宽恰好懂得经学,汉武帝便命令儿宽去与众博士商议修改历法等事情。并于同年,命令公孙卿、壶遂、司马迁、侍郎尊、大典星射姓等人讨论定制《汉历》。

遭受腐刑
  汉武帝天汉二年(前99年),武帝想让陵为出酒泉击匈奴右贤王的贰师将军李广利护送辎重。李陵谢绝,并自请步兵五千涉单于庭以寡击众,武帝赞赏李陵的勇气并答应了他。然而,李陵行至浚稽山时却遭遇匈奴单于之兵,路博德援兵不到,匈奴之兵却越聚越多,粮尽矢绝之后,李陵最终降敌。武帝愤怒,群臣皆声讨李陵的罪过,唯有司马迁说:“李陵侍奉亲人孝敬,与士人有信,一向怀着报国之心。他只领了五千步兵,吸引了匈奴全部的力量,杀敌一万多,虽然战败降敌,其功可以抵过,我看李陵并非真心降敌,他是活下来想找机会回报汉朝的。”然而,随着公孙敖迎李陵未功,谎报李陵为匈奴练兵以期反击汉朝之后,武帝族了李陵家,而司马迁也以“欲沮贰师,为陵游说”被定为诬罔罪名。诬罔之罪为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

  面对大辟之刑,慕义而死,虽名节可保,然书未成,名未立,这一死如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之死无异。想到文王拘于囚室而推演《周易》,仲尼困厄之时著作《春秋》,屈原放逐才赋有《离骚》,左丘失明乃有《国语》,孙膑遭膑脚之刑后修兵法,吕不韦被贬属地才有《吕氏春秋》传世,韩非被囚秦国,作《说难》和《孤愤》,《诗》三百篇,大概都是贤士圣人发泄愤懑而作。 终于,在那个“臧获婢妾犹能引决”的时代,司马迁毅然选择了以腐刑赎身死。至此,司马迁背负着父亲穷尽一生也未能完成的理想,面对极刑而无怯色。在坚忍与屈辱中,完成那个属于太史公的使命。

史记得传
  司马迁有一个女儿嫁给杨敞。杨敞在汉昭帝刘弗陵时期,曾官至宰相。杨敞有两个儿子,也就是司马迁的女儿给杨家生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杨忠,小儿子杨恽。杨恽自幼聪颖好学,他的母亲把自己珍藏着的并且深爱着的《史记》,拿出来给他阅读。杨恽初读此书,便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爱不释手,一字字、一篇篇,非常用心地把它读完。杨恽成年之后,还把它读了好几遍,每读一遍总是热泪盈眶,扼腕叹息。在汉宣帝的时候,杨恽被封为平通侯,这时候他看到当时朝政清明,想到他的外祖父司马迁这部巨著正是重见天日的时候,于是上书汉宣帝,把《史记》献了出来,从此天下人得以共读这部伟大的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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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评

汉代
  汉代研究《史记》的名家,当推扬雄班固,他们都肯定了司马迁的实录精神。
  扬雄在《法言》一书中写道:“太史迁,曰实录”。 “子长多爱,爱奇也。” 杨雄是赞扬司马迁实录精神的第一人,他提出的实录与爱奇,为历人者所赞同,直到现在。
  班固是汉代系统评论司马迁的第一人,《汉书》中有《司马迁传》。班固在赞语中说:“自刘向、杨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状况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说司马迁“不虚美、不隐恶”,可谓一语中的,世称其当,后人皆服。
  司马迁的“实录”精神已成为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

唐代
  唐代研究《史记》成就最大者当推散文大家韩愈宗元。韩、柳肯定了《史记》一书的文学价值,奠定了司马迁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韩愈十分推崇司马迁的文学才华, 他说:“汉朝人莫不能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杨雄之为最。”他认为司马迁作品的风格是“雄深雅健”, 《史记》成为韩愈作文的样本。
  柳宗元认为《史记》文章写得朴素凝炼、简洁利落,无枝蔓之疾;浑然天成滴水不漏,增一字不容;遣词造句煞费苦心,减一字不能。

宋元
  宋人赞司马迁,其著名者为马存赞司马迁的壮游和郑樵赞司马迁的五体结构。
  马存认为司马迁平生喜游,足迹不肯一日休。司马迁壮游不是一般的旅游,而是尽天下大观以助吾气,然后吐而为书。所以他的文章或为狂澜惊涛,奔放浩荡;或为洞庭之波,深沉含蓄;或春妆如浓,靡蔓绰约;或龙腾虎跃千军万马。司马迁世家龙门,念神禹立大功;西使巴蜀,跨剑阁之鸟道;彷徨齐鲁,睹天子之遗风。所以,天地之间,万物之变,可惊可愕,可以娱心,使人忧,使人悲者,子长尽取为文章,因而子长的文章变化无穷
  南宋史学家郑樵认为:诸子百家,空言著书,历代实迹,无所纪系。而司马迁父子世司典籍,工于制作,上自黄帝,下迄秦汉,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蓍人。使百代而下,史家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易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书。可见郑樵对《史记》评价之高。

明清
  金圣叹把《史记》作为“六才子书”之一,评论《史记》序赞九十多篇。他在评《水浒传》、《西厢记》中多次赞扬司马迁,发表了不少真知灼见。他说:“隐忍以就功名,为史公一生之心。”在评《屈原贾生列传》中说司马迁“借他二人生平,作我一片眼泪。”金圣叹可谓司马迁的知音。他对《史记》与小说关系的探讨独树一帜。“《水浒传》方法即从《史记》出来”,“《水浒传》一个人出来,分明是一篇列传。”清人张竹波更直言:“《金瓶梅》是一部《史记》。”可见《史记》对后世小说写作技巧的广泛影响。
  钱谦益在《物斋有学集》中说:“司马氏以命世之才、旷代之识、高视千载,创立《史记》。”他认为司马迁创立的五体结构,成为历代史学家编史的样本,发凡起例之功“炳如日星矣”!
  章学诚在史学理论名著《文史通义》中说:“夫史迁绝学,《春秋》之后一人而已。”他认为《史记》一书“范围千古、牢笼百家”,司马迁有卓见绝识之能,《史记》有发凡创例之功。由于司马迁有卓绝千古的识力和笔力,《史记》是“经纬乎天人之际”的一家之言,章学诚俨然比于后无来者。
  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说:“司马迁参酌古今,发凡起例,创为全史。本纪以序帝王,世家以记侯国,十表以系时事,八书以详制度,列传以专人物。然后一代君臣政事贤否得失,总汇于一篇之中。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司马迁的五体结构史学框架,一经创立,即为经典。纵观廿四史,无一例外。赵翼称为“史家之极则”,可谓精当之至。

近现代
  梁启超认为:“史界太祖,端推司马迁”,“太史公诚史界之造物主也”。梁启超对《史记》评价颇高,认为《史记》实为中国通史之创始者,是一部博谨严著作。他认为:史记之列传,借人以明史;《史记》之行文,叙一人能将其面目活现;《史记》叙事,能剖析条理,缜密而清晰。因此他主张对于《史记》,“凡属学人,必须一读”。
  鲁迅在《汉文学史纳要》一书中有专篇介绍司马迁。鲁迅认为:“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司马迁写文章“不拘于史法,不囿于字句,发于情,肆于心而为文”,因而《史记》不失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鲁迅的评价成为《史记》评论中的不朽名言。
  毛泽东在《为人民服务》文中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毛泽东对司马迁很佩服,认为“司马迁览潇湘,泛西湖,历昆仑,周览名山大川,而其襟怀乃益广”。
  郭沫若特别赞赏司马迁的文学才华。他说:“司马迁这位史学大师实在值得我们夸耀,他的一部《史记》不啻是我们中国的一部古代的史诗,或者说它是一部历史小说集也可以。”1958年郭沫若在为司马祠题写的碑文中对司马迁有“文章旷代雄”、“功业追尼父”的赞语。由此可见,郭沫若认为《史记》的文学成就是极高的。
  翦伯赞认为司马迁是中国历史学的开山祖师,《史记》是一部以社会为中心的历史。他说:“中国的历史学之成为一种独立的学问,是从西汉起,这种学问之开山祖师是大史学家司马迁。《史记》是中国历史学出发点上一座不朽的纪念碑。”他还说:“《史记》虽系纪传体,却是一部以社会为中心的历史。”司马迁“几乎注意到历史上社会之每一个阶层,每一个角落,每一方面的动态,而皆予以具体生动的描写。所以我以为,《史记》是中国第一部大规模的社会史”。
  郑振铎认为:自司马迁以来,便视历史为时代的百科全书,所以司马迁取的材料,范围极广,自政治以至经济,自战争以至学术,无不包括在内,其所网络的范围是极其广大的。所谓“文学史”也常常被网络在这个无所不包的“时代的百科全书”之中。
  杜鹏程在《韩城市志》序中说:“韩城素称文史之乡,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世界历史文化名人司马迁的故里,一向文化较为发达。……历朝各代,名人辈出,其中以西汉时期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司马迁最为著名,其宏伟巨著《史记》闻名中外,影响深远。”
  师哲说:“1940年3月,我从苏联回到延安后的第二天,周恩来领我去见毛主席,他同我亲切握手之后,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韩城人。”毛主席说:“喔,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你和司马迁是同乡。”对此我惊诧,我想,毛主席领导全国人民抗日,领导全国人民翻身闹革命,昼夜操劳,日理万机,还不忘读《史记》,而且还能准确记住它的作者的籍贯,真了不起。”“司马迁刚直不阿秉笔直书,所以封建统治阶级不喜欢他。1940年是人民的天下,是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我们应该大张旗鼓地、理直气壮地宣传其人其书其精神,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给司马迁以应有的历史地位。像他这样对人类历史文化有贡献的,举世公认的人,历史文化名人,全国有几人?我们应该好好地读其书,学其人,弘扬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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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司马迁(前145年或前135年-前86年),字子长,西汉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一说龙门(今山西河津)人。中国西汉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也是一位思想家。他撰写的《史记》被公认为是中国史书的典范,因此被后世尊称为史迁、太史公。他最大的贡献是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u0026lt;太史公书\u0026gt;)。《史记》记载了从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期,到汉武帝元狩元年,长达3000多年的历史。司马迁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完成的史学巨著《史记》,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他被后人称为“历史之父”。他的名著《史记》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的史书,也是一部不朽的文学名著,被鲁迅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青少年时期的司马迁是在家乡度过的,10岁开始读古书,学习十分认真刻苦。20岁那年,司马迁从长安出发,到各地游历。后来,回到长安,作了郎中。他曾几次同汉武帝出外巡游,到过很多地方。35岁那年,汉武帝派他出使云南、四川、贵州等地。他了解到那里的一些少数民族风土人情

  其父司马谈为太史令(主持史书的编写工作,监管国家典籍,另外天文历法也是其职责,类似钦天监),司马谈学问渊博,曾“学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

  在父亲司马谈死后,公元前108年(元封三年),司马迁接替其父做了太史令。公元前104年(太初元年),与天文学家唐都等人共订“太初历”。同年开始继承其父对《史记》的编纂。

  公元前99年(天汉二年),李陵进攻匈奴,兵败投降,汉武帝大怒。司马迁为李陵辩护,触怒了汉武帝,获罪被捕,被判宫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报任安书》)为了完成父亲遗愿,司马迁含垢忍辱忍受“宫刑”。

  公元前96年(太始元年),获赦出狱,做了中书令,掌握皇帝的文书机要。他发愤著书,全力写作《史记》,大约在他55岁那年,终于完成了全书的撰写和修改工作。司马迁以其“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识,成就了《史记》——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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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年表

幼年
公元前145年(汉景帝中元五年) 司马迁出生于龙门。
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建元元年) 6岁,在故乡读书。 父亲司马谈任太史令。《太史公自序》:“谈为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
公元前136年(建元五年) 10岁,在故乡。 《太史公自序》:“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按:司马迁10岁左右,即在故乡过着半耕半读的生活
公元前135年(建元六年) 11岁。
窦太后死,汉地区冲突罢绌老刑名百家之言,重新发动尊儒。一说司马迁出生于这一年。
公元前134年(汉武帝元光元年) 12岁。
是年董仲舒上“天人三策”。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司马迁时在夏阳耕读,时在长安求学。

青年
公元前127年(汉武帝元年朔二年) 19岁,从夏阳迁居长安。
汉武帝从主父偃建议迁民于茂陵。司马迁随家迁于京城。从孔安国学《尚书》,从董仲舒学《春秋》。孔安国为侍中。
公元前126年(元朔三年) 20岁,游历各地。
司马迁漫游江淮,到会稽,渡沅江、湘江,向北过汶水、泗水,于鲁地观礼,向南过薛(今山东滕县东南)、彭城,寻访楚汉相争遗迹传闻,经过大梁,而归长安,历时数年,为协助父亲著作史记做准备。
公元前124年(元朔五年) 22岁。
公孙弘为丞相,请为博士置弟子员五十人。司马迁得补博士弟子员。
公元前123年(元朔六年) 23岁,为郎中。
考试成绩优异为郎中,即皇帝的侍卫官。
公元前122年(汉武帝元狩元年) 24岁,为郎中。
司马迁侍从武帝巡视至雍,祭祀五帝。获白麟。司马谈始修《太史公书》。
《史记》原计划记事止于此年。《太史公自序》:“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扣来司马迁修改下限述于太初末年。
公元前119年(元狩五年) 28岁,为郎中。
汉武帝游鼎湖,至甘泉(今陕西淳化县境内),司马迁以郎中身分侍从。

中年
公元前113年(汉武帝元鼎四年) 33岁,为郎中。
随汉武帝祭祀五帝到雍(今陕西凤翔县),到河东(今山西夏县东北)。
有司与太史公司马谈、祠官宽舒议祭祀后祠。始立后土祠于汾阴(今山西万荣县)。冬十月,“武帝自夏阳东幸汾阴”,司马适随武帝回夏阳故乡。
公元前112年(元鼎五年) 34岁,为郎中。
冬十月,司马迁以侍中身分侍从汉武帝巡行至西北的扶风、平凉、崆峒。
太史公谈、词官宽舒等向武帝建议立泰坛。太史公谈议泰 典礼。
公元前111年(元鼎六年) 35岁,为郎中将。
汉武帝与公卿、诸生议泰山禅。司马迁受命为郎中将以皇帝特使身份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到达邛(今四川西昌一带)、笮(今四川汉源一带)、昆明(今云南曲靖一带),安抚西南少数民族,设置五郡。
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元封元年) 36岁,为郎中。
汉武帝前入泰山封禅,太史公司马谈随行,至周南(今河南洛阳)而病危。司马迁自西南归,见父于周南。谈临终嘱司马迁继孔子而续《春秋》。
司马迁以郎中身分侍从汉武帝至泰山,又至海边,自碣石至辽西。又经北边、九原(今包头市西),五月回到甘泉。
公元前109年(元封二年) 37岁,为郎中。
春,司马迁随汉武帝到缑氏(今河南偃师),又到东莱。四月,黄河决口,司马迁从武帝至濮阳瓠子决口处,与群臣从官负薪塞黄河决口。
公元前108年(元封三年) 38岁,为太史令。
继父职为太史令。《太史公自序》:“太史公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绅石室金匮之书。”与朋友挚峻书信往还,勉励其抛弃隐居生活,立志于事业,从而立德、立言、立功。
公元前107年(元封四年) 39岁,为太史令。
冬十月,司马迁随汉武帝至雍,祭祀五帝。经回中道,批出萧关(今宁夏固原县东南),经涿鹿,从代地(今河北蔚县)而还,经河东回长安。
公元前106年(元封五年) 40岁,为太史令。
冬,司马迁随武帝至南郡盛唐(庐江),望祭虞舜于九嶷山,自寻阳(今湖北黄梅县西南)过长江,登庐山,北至琅琊(今山东诸城),增封泰山,沿海而行。
公元前105年(元封六年) 41岁,为太史令。
冬,司马迁随汉武帝行至回中(今陕西陇县西北)。三月,经夏阳至河东,祭于后土祠。
公元前104年(汉武帝太初元年) 42岁,为太史令。
司马迁与上大夫壶遂等制定《太初历》,汉武帝宣布废《颛顼历》,改用此历法。太初历对后代有极大影响。
冬十月司马迁随武帝祭泰山。
司马迁开始著述《史记》。
公元前103年(太初二年) 43岁,为太史令。
司马迁专心著述。
公元前100年(汉武帝开汉元年) 46岁,为太史令。
苏武出使匈奴被扣,武帝发兵讨伐匈奴。
李陵为将,请“自当一队”。
公元前99年(天汉二年) 47岁,为太史令。
三月,司马迁随汉武帝至河东,祭祀后土。
十一月,李陵战败被匈奴俘虏,司马迁因替李陵讲公道话,而被捕入狱,后被释放。
公元前98年(天汉三年) 48岁。
李陵被灭族。
司马迁为著作史记而忍辱苟活,自请宫刑。
《悲士不遇赋》约作于是年。
公元前97年(汉武帝天汉四年) 49岁,为中书令。
被赦出狱,任中书令。《汉书·司马迁传》:“迁既刑之后,为中书令,尊宠任职。”发愤著史记。
公元前93年(太始四年) 53岁,为中书令。
任安(少卿)此年四、五月间有信给司马迁。
公元前91年(汉武帝征和二年) 55岁,为中书令。
完成《史记》。《报任少卿书》说:“仆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改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仆诚已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html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藏之名山,传之其人。”
公元前90年(征和三年) 56岁。
司马迁约于公元前90年前后去世。死因不明。
一说司马迁死于公元前87年(汉武帝后元二年), 又一说死于公元前86年(汉昭帝始元元年)。
《汉书·旧仪注》:“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故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郭沫若《关于司马迁的死》:“下狱死事,必世有流传,故卫宏、葛洪均笔之于书,谅不能无中生有,以歪曲史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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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议

出生时间
  关于司马迁的生年,他本人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没有记述,班固《汉书·司马迁传》亦缺乏记载。后世研究者一说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45年(景帝中元五年),一说生于公元前135年(武帝建元六年),相差十岁。
  公元前145年取自《太史公自序》的《正义》,唐代张守节注。《正义》注称:“太初元年,迁年四十二岁。”公元前104年(太初元年)往上推41年,则是公元前145年(景帝中元五年)。王国维、梁启超等主此说。公元前135年取自《太史公自序》的《索隐》,依据晋代张华博物志》称“大夫司马迁,二十八岁古六月乙岁卯,石也”。也就是说,公元前108年(汉武帝元封三年),司马迁升为太史令,年28岁,由此上推27年,即公元前135年(武帝建元六年)应为司马迁生年。郭沫若等主此说。一般采用前说。

建元六年说
  持“建元六年说”者,千方百计证明《博物志》是对的,而认为张守节的《正义》是错的。理由主要有以下几点:其一,《博物志》该条所录的是汉代记籍簿,它记载着司马迁的姓名、年龄、居住地、官爵、拜官年月和俸禄等等。如此详细而真切,是录自汉代文书,其真实无疑。这是一种原始材料,其价值远超过一般史书。其二,司马迁《报任安书》中有一句话:“今仆不幸早失二亲。”如按《正义》所言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45年(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10年(元封元年)其父司马谈死时,司马迁应是36岁。按常理说,36岁死去父母说不上“早失二亲”。如按《博物志》所言,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武帝建元六年),即26岁父死,说早失二亲尚说得过去。其三,司马迁《报任安书》作于公元前91年(征和二年),如果他生于公元前145年(景帝中元五年),这一年应是55岁,他做郎中是在20岁左右遨游各地回来后的事,那么,他应该说待罪辇毂下30余年了。司马迁不会连自己做过的事都记不清。只有晚生10年,即公元前135年(武帝建元六年),才符合其说。

景帝中元五年说
  持“景帝中元五年说”者除依据张守节的《正义》外,还提出以下几个问题或论据。其一,王国维在《太史公行年考》中认为后人引用《博物志》所以年“二十八”应是年“三十八”之误。《正义》注称“太初元年”,司马迁“年四十二”是正确的。其二,根据《史记·游侠列传》所载公元前127年(武帝元朔二年),下令将各地豪强和资财三百万缗以上的富户迁往茂陵,郭解财产不多,也被强行迁徙,司马迁也见到郭解,他说:“吾观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若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35年(建元六年),当时年仅9岁,决不可能对人有如此深刻的观察和心理活动。如果按司马迁生于公元前145年(景帝中元五年),年龄为19岁,似更合适。其三,根据《汉书·儒林传》,司马迁曾向孔安国学习古文,然据《史记·孔子世家》和《资治通鉴》,孔安国在公元前127年(武帝元朔二年)为博士,当年司马迁年方9岁,一个9岁的孩子是不可能去太学向一个经学大师求教和商量问题的;如果生于公元前145年(景帝中元五年),此年19岁,似较合理。司马迁生平经历的争议很多,出生年代是争论最多的。

西南夷记
  司马迁与西南夷:蜀地以南的西南夷地区包括今天的四川西部、贵州、云南等地区,这里在秦朝时设立郡县,司马错攻占的黔中郡就是今天的贵州地区。汉朝建立后,西南夷地区自立,其中黔中是夜郎国,在云南西部有滇国,滇国北部是邛都国,东部是昆明等地。汉朝建立近七十年,与西南夷没有建立联系,《史记》的太史公自序记载派司马迁出征西南夷,攻占昆明、邛、笮等地应该是汉与西南夷最早的交往。西南夷传也记载直到建元六年时才与夜郎国通使,攻占昆明的时间应该是在此之前,以后的记载中没有关于攻占昆明的记载,而元狩元年开始派使臣通身毒(印度)时被滇国阻挡,使臣都滞留昆明,可见当时司马迁攻占的昆明是汉朝的边境。前135年唐蒙出使夜郎,留下了著名的夜郎自大典故,滇国也对汉使提出过同样的问题,这是两国长期与汉朝没有交往、封闭的原因。司马迁攻打昆明和邛的时间应该是在建元元年以前,因为他从西南回到中原时他的父亲被封为太史公参与封禅准备,在洛阳病重,临终让他从事历史写作。建元元年进行建明堂、封禅、改服色活动的失败,固然有窦太后反对儒术,也和太史公司马谈在洛阳病逝有重要关系。司马迁此后就再也没去西南地区,在唐蒙使夜郎后,汉武帝让他修建通夜郎的道路,耗费大,蜀人都反对,汉武帝派司马相如前往安抚蜀地。司马相如回报后,汉武帝询问他对西南夷内附的政策,司马相如建议招抚,因此被派往蜀地出使,担任中郎将,率领副使王然于、壶冲国、吕越人等前往招抚西南夷,司马相如这次招抚、开拓不费兵卒就取得重要成功,西南夷传记载总共设立了十余县,当时一郡也就数县,司马相如开拓的地区被设立都尉治理。由于班固对《史记》的删改,造成了后世误解历史,就像班固把司马迁的封禅书照搬到《汉书》中,只是把“太史公”窜改为“太史令司马谈”那样,其实司马谈没参加元封元年的封泰山,是司马迁参加了元封元年的封禅。司马谈在建元去世,他在对司马迁的遗嘱中也说了自己没能参加封禅是命运,怎么可能像班固写的参加元封元年的封禅。在司马迁平定昆明、邛回中原后,直到平定南越,汉朝才对西南夷用兵。派八校尉攻打,灭亡了头兰,设立牂牁郡,迫使夜郎朝见,元封二年派兵攻滇国,最终使滇国臣服,但是没有直接攻占夜郎和滇国,只是设郡封两国为王,也没能打通去身毒的道路。

出生地点
  《太史公自序》云:“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此龙门在何处,历来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说在今陕西韩城市,一说在今山西河津县。
  最早持“陕西韩城说”者是唐代的张守节,他在《史记》“正义”中说:龙门山在夏阳县(今韩城)。同时,韩城市嵬东乡徐村住有冯、同二姓,均自认为是太史公后裔。他们自称,原本为司马姓氏,因为司马迁受宫刑,后人为避祸,改了姓氏:在司马的“司”字左边加一竖,成为“同”字;在“马”字左边加两点,成为“冯”字,并列陕西韩城芝川镇司马迁庙为佐证。
  韩城民间传说:司马迁因为李陵事件获罪后,其族人多改姓避祸。或将“司”加一撇改姓“同”;或将“马”加两点改姓“冯”。所以,芝川镇西塬上徐村同姓、冯姓的人,都是他的同族后裔。
  持“山西河津说”者认为,自古以来,龙门(包括龙门山、禹门口)都记载在山西河津县。黄河自西北而东南出禹门口,急转弯由北而南流去,正是司马迁所说的“耕牧河山之阳”的地方。据悉此处曾有“汉太史司马故里”碑,只可惜此碑兴修水利时被毁之。而且那里仍有司马姓氏的居民。 司马迁的故里陕西韩城有两座司马迁祠,一处名“汉太史司马迁祠”,另一处名“汉太史遗祠”。两祠相隔3.5公里,均坐落在韩城历史名镇芝川镇附近。素有“文史之乡”美誉的韩城徐村,居住着许多姓同或姓冯的大家。两千年来他们遵奉“冯同一家”,“冯同不分”,“冯同不婚” 的遗训。每逢清明时节,他们便怀着虔诚敬佩之情,成群结队地来到“汉太史遗祠”,为司马迁祭祀扫墓。据说他们都是司马迁的后人。其中缘故,得从“李陵事件”说起。
  司马迁因“李陵事件”惨受宫刑。为了完成先父的遗愿,为后人留下一部信史,他忍辱负重,在困厄潦倒之中发愤著书,终于完成了不朽的史学巨著《史记》。因《史记》对史实据实实录,在称赞汉武帝功德的同时,也斥责了汉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据说武帝取《孝景本纪》和《今上本纪》阅看,多见讥刺之语,“怒而削之”。后来宣帝时的博士褚少孙补注《史记》,取《封禅书》的内容补《今上本纪》(见陈寿三国志·魏书·王肃传》)。东汉卫宏《汉旧仪》注:“司马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过,武帝怒而削去之。“
  司马迁有一位叫任安的好友,因“戾太子事件”被斩。狱吏在搜查其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司马迁写给任安的书信——《报任安书》。信中告诉任安,他之所以在蒙受奇耻大辱之后还顽强地活下来,就是为了完成《史记》的著述。汉武帝见信后大怒,加上一伙对司马迁极为不满的宠臣的谗言,司马迁遭受迫害,不久死去。
  据传说,悲痛中的司马迁夫人(妻子柳倩娘、侍姬随清娱)为了保住《史记》副稿,免遭满门抄斩之祸,便让两个儿子司马临(字与仲)、司马观(字何求)身藏《史记》副稿,逃回故乡韩城。司马迁族人怕株连九族,连夜由族长司马厚召集主事人共同商议,决定改姓和迁居。长门在“马”字旁加两点,改姓“冯”;次门在“司”字旁加一竖,改姓“同”。逃往荒无人烟的巍山老牛坡下,定村名为“续村”,表示“高门之续”;后又担心被官家识破,取同音字为“徐村”。“徐”、“续”同音,又有“余村双人”(或说仅余二人)寓意,暗指司马迁有两子,即长子司马临,次子司马观,以表明司马氏家族后继有人。司马迁父子都是西汉太史官,后裔逃匿“徐村”后,为祭祀祖宗司马迁,合族兴建了“汉太史遗祠”。如今,“汉太史遗祠”依然完好地保存在千年古村徐村之中。
  从此,司马迁的后代便分别姓“冯”和“同”了。如今,每逢清明节,前往司马迁坟前拜祭的人群中,有不少便是姓“同”和姓“冯”的。据说,他们都是司马迁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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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世

  司马迁自称其先祖是颛顼时期的天官,《史记·太史公自序》记载“昔在颛顼,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周宣王时期,司马迁的祖上来到秦国。

  他的直系八世祖先是战国中后期秦国著名的武将司马错。秦惠文王时期,司马错曾经在朝堂上与张仪辩论,辩论内容被收入《战国策·秦策》,后收入《古文观止》,名为《司马错论伐蜀》。辩论胜利后,秦惠文王派司马错等人出兵巴蜀,得胜而守之。

  六世祖司马靳(司马错次孙)为名将武安君白起副手,参与长平之战,坑杀赵卒四十万人,司马错、司马靳等军事之功为秦国奠定了一统天下的军事基础。

  高祖司马昌是秦始皇的铁官。曾祖司马无泽,在汉初作长安的一个“市长”(管理市场)。祖父司马喜,没有做官,而有第九等爵位,为五大夫。

  司马迁的父亲是西汉武帝时期太史令司马谈。司马谈是当时一位非常杰出的学者,著有《论六家要旨》一文,系统总结了春秋战国秦至汉初以来阴阳、儒、墨、法、名、道各家思想的利弊得失,并对道家思想进行了高度肯定,该文是对春秋战国以来的诸子百家思想的高度概括和凝练总结。司马谈在约汉武帝建元六年至元封元年间任太史令。

  公元前145年前后,司马迁出生于家乡夏阳(今陕西省韩城市),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上,司马迁说:“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 二十岁时,他从长安出发,足迹遍及江淮流域和中原地区,所到之处考察风俗,采集传说。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他)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夫子遗风,乡射邹峄;厄困蕃、薛、彭城,过梁、楚以归。于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莋、昆明,还报命。” 二十五岁时,他又以使者监军的身份,出使西南夷,担负起在西南设郡的任务。足迹遍及“邛、莋、昆明”等地。

  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年)司马谈去世,三年之后,司马迁承袭父职,任太史令,同时也继承父亲遗志(司马谈临终曾对司马迁说:“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准备撰写一部通史。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司马迁与唐都、落下闳等共同定立了“太初历”,该历法改变了秦代使用的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的习惯,而改以正月为岁首,从而,为中国的农耕社会奠定了其后两千年来所尊奉的历法基础。之后司马迁便潜心修史,专心写作,开始了《史记》的写作。

  司马迁的著作,除《史记》外,《汉书·艺文志》还著录赋八篇,均已散失,唯《艺文类聚》卷30引征《悲士不遇赋》的片段和有名的《报任安书》(即《报任少卿书》)。《报任安书》表白了他为了完成自己的著述而决心忍辱含垢痛苦心情,是研究司马迁生平思想的重要资料,也是一篇饱含感情的杰出散文。《悲士不遇赋》也是晚年的作品,抒发了作者受腐刑后和不甘于“没世无闻”的愤激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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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侠列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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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浮沉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豪暴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韩非子说:“儒者利用文献来扰乱国家的法度,而游侠使用暴力来违犯国家的禁令。”这两种人都曾受到讥评,然而儒者还是多受到世人的称道。至于那些用权术取得宰相、卿、大夫等高官的人,辅佐当世的君主,其功名都记载在史书上了,本来就不必多说什么。至于像季次、原宪二人,均为民间百姓,他们一心读书,具有独善其身、不随波逐流的君子节操,坚持正义,不与世俗苟合,而当时的人们也讥笑他们。所以季次、原宪终生都住在家徒四壁的蓬室之中,就连布衣粗食也得不到满足。他们逝世已有四百余年了,但他们的弟子却依然不断地纪念他们。现在的游侠,他们的行为虽然不合乎当时的国家法令,但他们说话一定守信用,办事求结果,答应人家的事一定兑现,不吝惜自己的生命,去解救别人的危难。做到了使危难的人获生,施暴的人丧命,却从来不夸耀自己的本领。以称道自己对他人的恩德为耻。为此,他们也有值得称颂的地方。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浮沉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况且急事是人们经常会遇到的。太史公说:“从前虞舜曾被困于井底粮仓,伊尹曾背着鼎锅和砧板当过厨师,傅说也曾隐没在傅险筑墙,吕尚也曾受困于棘津,管仲亦曾遭到囚禁,百里奚曾经喂过牛,孔子曾在匡地受惊吓,并遭到陈、蔡两国发兵围困而饿得面带菜色。这些人均为儒者所说的有道德的仁人,还遭到如此的灾难,何况那些仅有中等才能而处在乱世末期的人呢?他们所遭受的灾祸又如何能说得完呢![1]乡下的人有这样的话:“谁知道什么仁义不仁义,凡是给我好处的人,便是有道德的人。”因此,伯夷认为侍奉周朝是可耻的,终于饿死在首阳山,但周文王、周武王的声誉,并没有因此而降低;盗跖、庄跻残暴无忌,他们的党徒却没完没了地称颂他们的义气。由此看来,庄子所说的:“偷衣钩的人要杀头,窃国的人却做了王侯;王侯的门庭之内,总有仁义存在。”此话一点不假。如今拘泥于教条的那些学者,死抱着那一点点仁义,长久地在世上孤立,还不如降低论调,接近世俗,与世俗共浮沉去猎取功名呢!那些平民出身的游侠,很重视获取和给予的原则,并且恪守诺言,义气传颂千里,为义而死,不顾世人的议论。这正是他们的长处,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的。所以有些士人,到了穷困窘迫时,就把自己的命运委托给游侠,这些游侠难道不是人们所说的贤人、豪杰、特殊人物吗?如果把乡间的游侠与季次、原宪等比较地位、衡量能力,看他们对当时社会的贡献,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总之,从办事到见功效,说话守信用来看,游侠的义气又怎么能缺少呢!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豪暴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古代民间的游侠,已经不得而知了。近代的延陵季子、孟尝君、春申君、平原君、信陵君等人,都因为是国君的亲属,凭借着卿相的地位以及封地的丰厚财产,招揽天下贤能之士,在诸侯中名声显赫,这不能说不是贤能的人。这就如同顺风呼喊,声音本身并没有加快,是风势激荡罢了。至于像乡里的游侠,修养品德,砥砺名节,扬名天下,没有人不称赞他们的贤能,这才是很难的啊!然而,儒家、墨家都排斥游侠,不记载他们的事迹。秦朝以前,民间的游侠,均被埋没而不见于史籍,我非常遗憾。据我所知,汉朝建国以来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等人,尽管时常触犯当时的法网,然而他们个人的品德廉洁谦让,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他们的名不是虚传,士人也不是凭空依附他们。至于那些结党营私的人和豪强互相狼狈为奸,依仗钱财,奴役穷人,依仗势力侵害欺凌那些势孤力弱的人,纵情取乐,游侠们也是颇为憎恨他们的。我感到痛心的是世俗不了解游侠的心意,却随便将朱家、郭解等人与那些豪强横暴之徒混为一谈,并加以讥笑。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韩子:韩非,战国时期韩国人,法家代表人物,著有《韩非子》,下文引自《韩非子·五蠹》。《春秋》:这里泛指史书。季次:公皙哀,字季次,齐国人,孔子弟子。原宪:字子思,鲁国人,孔子弟子。独行君子:指独守个人节操,而不随波逐流之人。已诺必诚:已经答应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兑现。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浮沉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虞舜窘于井廪:指虞舜为其父瞽叟和其弟象所迫害,他们让舜修米仓,企图把舜烧死;此后又让舜挖井,两人填井陷害舜,然而舜均逃脱了。“伊尹”句:伊尹乃商汤的旧臣,据传说最初伊尹为了接近汤,曾到汤的妻子有莘氏家里当奴仆,后又以“媵臣”的身份,背着做饭的锅和砧板见汤,用做菜的道理阐释他的政治见解,终于被汤所重用。“傅说”句:傅说乃商代武丁的名臣,在未遇武丁时,是一个奴隶,在傅岩筑墙服役。匿:隐没。傅险:即傅岩(在今山西省丰陵县东)。吕尚:吕尚即姜子牙,相传他在70岁时,曾在棘津以屠牛和卖饭谋生。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豪暴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延陵:春秋时吴国公子季札,封于延陵。孟尝:即孟尝君,齐国贵族田文。春申:即春申君,楚国考烈王的相国黄歇。平原:即平原君赵胜,赵惠文王之弟。信陵:即信陵君魏无忌,魏安嫠王异母弟。砥:磨炼。排摈:排斥、摈弃。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此五人均为汉代初年著名的游侠,其事迹见传文。朋党:由于共同利益而结伙。比周:互相勾结,狼狈为奸。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著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享其利者为有德。”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浮沉而取荣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私义,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强比周,设财役贫,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豪暴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游侠列传序》在艺术手法方面颇具特色:其一为作者巧妙地运用对比、衬托手法。总的来说是用儒侠作对比,借客形主,从而烘托出游侠的可贵品质。在行文过程中,又分几层进行对比。一类儒者是靠儒术取得了高官的人,他们虚伪狡诈,毫无信义可言,仅凭有权有势,就受到称赞。这与济人之危、奋不顾身的游侠反而受到污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另一类是无所作为,对社会实际没有什么益处的闾巷之儒,他们也历来受称颂,而扶危的游侠,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荣誉。此外,作者还拿孟尝君、平原君之类的贵族之侠与布衣之侠作了对比。通过上述层层对比,不仅突出了布衣之侠的高贵品质,而且对他们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亦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揭露了社会的黑暗与不平,从而大大深化了主题。其二反复咏叹,加强了抒情性。文中从不同的角度,反复地称赞游侠,而字里行间充满了作者强烈的爱憎。首先是从正面肯定他们的言必信、行必果的高尚品德,接着称颂布衣之侠的“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又说遭受困厄之士人,也常常依附游侠的帮助。这些均属满腔热情的称颂。继而用布衣之侠与季次、原宪一类的儒生作对比,并提出“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文章结尾是直接称赞汉代的游侠朱家、郭解等人“廉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诚如《古文观止》的评语:“一篇之中,凡六赞游侠,多少抑扬,多少往复,胸中荦落,笔底摅写,极文心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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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涉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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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陈胜首事,厥号张楚。鬼怪是凭,鸿鹄自许。葛婴东下,周文西拒。始亲朱房,又任胡武。伙颐见杀,腹心不与。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陈胜,是阳城人,字涉。吴广,是阳夏人,字叔。陈胜年轻时,曾同别人一起被雇佣给人耕地,(一天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叹息了许久,说:“如果有谁富贵了,不要忘记大家呀。”一起耕作的同伴笑着回答说:“你一个受雇耕作的人,哪来的富贵呢?”陈涉长叹一声说:“唉,燕雀怎么能知道鸿鹄的志向呢?”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发贫民调派去驻守渔阳,驻扎在大泽乡。陈胜吴广都被编入谪戍的队伍里面,担任戍守队伍的小头目。恰巧遇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经误期。误了期限,按(秦朝的)法律都应当斩首。陈胜吴广于是商量说:“即使现在逃跑(被抓回来)也是死,发动起义也是死,同样是死,为国事而死,可以么?”陈胜说:“天下百姓受秦朝统治逼迫已经很久了。我听说秦二世是始皇帝的小儿子,不应立为皇帝,应立的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屡次劝谏的缘故,皇上派(他)在外面带兵。现在有人听说他没什么罪,秦二世却杀了他。老百姓大都听说他很贤明,而不知道他死了。项燕是楚国的将领,曾多次立下战功,又爱护士兵,楚国人都很爱戴他。有人认为他死了,有人认为他逃跑了。现在如果把我们的人假称是公子扶苏和项燕的队伍,号召天下百姓反秦,应当会有很多响应的人。”吴广认为他讲得对。于是二人就去占卜(来预测吉凶)。占卜的人了解了他们的意图,就说:“你们的大事都能成功,可以建立功业。然而你们把事情向鬼神卜问过吗?”陈胜吴广很高兴,考虑卜鬼的事情,说:“这是教我们利用鬼神来威服众人罢了。”于是就用丹砂在绸子上写上“陈胜王”(三个字),放在别人所捕的鱼的肚子里。士兵们买鱼回来烹食,发现鱼肚子里面的帛书,本来已经对这事感到奇怪了。陈胜又暗地里派吴广到驻地旁边丛林里的神庙中,在夜间提着灯笼,作狐狸嗥叫的凄厉的声音大喊:“大楚将兴,陈胜为王。”士兵们整夜惊恐不安。第二天,士兵们中间议论纷纷,只是指指点点,互相以目示意看着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吴广向来爱护士兵,士兵大多愿意听(他)差遣,(一天)押送戍卒的将尉喝醉了,吴广故意多次说想要逃跑,使将尉恼怒,让他侮辱自己,以便激怒那些士兵们。将尉果真用竹板打吴广。将尉拔剑出鞘想杀吴广,吴广跳起来,夺过利剑杀了将尉。陈胜帮助他,一起杀了两个将尉。(于是陈胜)召集并号令部属的人说:“你们诸位遇上大雨,都已误了期限,误期是要杀头的。假使仅能免于斩刑,可是去守卫边塞死掉的本来也会有十分之六七。况且壮士不死便罢了,要死就该成就伟大的名声啊,王侯将相难道有天生的贵种么?”部属的人都说:“愿意听从您的号令。”于是就假称是公子扶苏项燕的队伍,顺从人民的愿望。个个露出右臂(作为起义的标志),号称大楚。用土筑成高台并在台上宣誓,用(两个)将尉的头祭天。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任都尉。他们攻打大泽乡,收编大泽乡的义军之后攻打蕲县。攻下蕲以后,就派符离人葛婴率军巡行蕲县以东的地方,陈胜则攻打铚酂苦柘谯等地,都攻占下来。行军中沿路收纳兵员。等到到达陈县,已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多,士兵好几万。攻陈县时,那里的郡守和县令都不在,只有守丞带兵在城门洞里同起义军作战。守丞不能胜,被人杀死了,起义军才进城占领了陈县。过了几天,陈胜下令召集当地管教化的乡官和才能出众的乡绅一起来集会议事。乡官乡绅都说:“将军您亲身披着战甲,拿着锐利的武器,讨伐不义的暴君,消灭残暴的秦朝,重建楚国的江山,按照功劳应当称王。” 陈涉于是自立为王,定国号叫张楚。在这时,各郡县中吃尽秦朝官吏苦头的百姓,都起来惩罚当地郡县长官,杀死他们来响应陈胜(的号召)。于是就以吴广为代理王,督率各将领向西进攻荥阳(在今河南郑州市辖区内)。命令陈县人武臣张耳陈馀去攻占原来赵国的辖地,命令汝阴(今安徽阜阳)人邓宗攻占九江郡(今安徽寿县)。这时候,楚地几千人聚集在一起起义的,多得不计其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葛婴到达东城(今安徽定远),立襄强为楚王。葛婴后来听说陈胜已自立为王,接着就杀了襄强,回来向陈胜报告。一到陈县,陈胜就杀了葛婴。陈胜命令魏人周市北上攻取原属魏国的地方。吴广包围了荥阳。李由任三川郡(今河南洛阳东白马寺东。李由,李斯之子)守,防守荥阳,吴广久攻不下。陈胜召集国内的豪杰商量对策,任命上蔡(在今河南驻马店市辖区内)人房君蔡赐做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周文(《史记集解》作周章),是陈县有名的贤人,曾经是项燕军中的占卜望日官,也在楚相春申君黄歇手下做过事,他自称熟习用兵,陈王就授给他将军印,带兵西去攻秦。他一路上边走边召集兵马,到达函谷关(河南灵宝)的时候,有战车千辆,士兵几十万人,到了戏亭(今陕西临潼东北,距咸阳四十千米)时,就驻扎了下来。秦王朝派少府章邯赦免了因犯罪而在骊山服役的人以及家奴所生的儿子,全部调集来攻打张楚的大军,把楚军全给打败了,周文失败之后,逃出了函谷关,在曹阳(今河南三门峡西南)驻留了两三个月。章邯又追来把他打败了,再逃到渑池(今河南三门峡)驻留了十几天。章邯又来追击,把他打得惨败。周文自杀,他的军队也就不能作战了。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武臣到达邯郸,就自立为赵王,陈馀做大将军,张耳召骚任左右丞相。陈王知道后非常生气,就把武臣等人的家属逮捕囚禁了起来,打算杀死他们。上柱国蔡赐说:“秦王朝还没有灭亡就杀了赵王将相的家属,这等于是又生出一个与我们为敌的秦国来。不如就此封立他好些。”陈王于是就派遣使者前往赵国去祝贺,同时把武臣等人的家属迁移到宫中软禁起来,又封张耳的儿子张敖做成都君,催促赵国的军队速进军函谷关。赵王武臣的将相们商议说:“大王您在赵国称王,并不是楚国的本意。等到楚灭秦以后,一定会来攻打赵国。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派兵向西进军,而派人向北攻取原来燕国的辖地以扩大我们自己的土地。赵国南面据黄河天险,北面又有燕代的广大土地,楚国即使战胜了秦国,也不敢来压制赵国。如果楚国不能战胜秦国,必定就会借重赵国。到时候赵国趁着秦国的疲敝,就可以得志于天下了。”赵王认为说得有道理,因而不向西出兵,而派了原上谷郡卒史韩广领兵北上去攻取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燕国原来的贵族豪杰劝告韩广说:“楚国已经立了王,赵国也已立了王。燕国地方虽然小,过去也是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希望将军您自立做燕王。”韩广回答说:“我的母亲还留在赵国,使不得。”燕人说:“赵国现在正西面担忧秦,南面担忧楚,他的力量不能来限制我们。况且以楚国的强大,都不敢杀害赵王将相的家属,赵国又怎敢杀害将军您的家属呢?”韩广认为他们说的有道理,于是就自立做了燕王。过了几个月,赵国派人护送燕王的母亲及其家属来到了燕国。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周市卒为相。
  在这个时候,到各地去攻城占地的将领,数不胜数。(《资治通鉴》:陈胜既派出周章,认为秦政府混乱,有轻视秦政府的意思,不再设立防备。博士孔鲋劝谏说:“臣听说兵法:‘不恃仗敌人不来进攻,而恃仗我们不怕进攻。’今天大王只恃仗敌人不来进攻,而不恃仗自己的防备,一旦兵败,后悔都来不及。”陈胜说:“我的军事行动,先生不必辛苦担心!”)周市北上攻城掠地到达了狄县(今山东高青东南),狄县人田儋杀死了狄县县令,自立为齐王,凭借齐地的力量来反击周市。周市的军队溃散了,退回到了魏地,打算立魏王的后代宁陵君咎做魏王。其时咎在陈王那里,不能回到魏地去。魏地平定以后,大家想共同拥立周市做魏王,周市不肯接受。使者先后五次往返于陈王与周市之间,陈王乃答应立宁陵君咎做魏王,遣送他回到魏国去。周市最后做了魏国的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将军田臧等人一起谋划说:“周文的军队已经溃散,秦国的军队早晚就要到来,我们包围荥阳城久攻不下,如果秦国的军队到来,一定会被打得大败。不如留下少量的部队,足以守住荥阳就可以了,把其余精锐的军队全部拿来迎击秦军。现在代理王吴广骄横,又不懂用兵权谋,这样的人无法和他商量议事,不杀了他,我们的计划恐怕会被搞坏。”于是他们就假冒陈王的命令杀掉了吴广,把吴广的头献给了陈王。陈王就派使者赐给田臧楚令尹的大印,任命他做上将军。田臧就派部将李归等人驻守荥阳城,自己带了精锐的部队西进到敖仓迎战秦军。双方交战时,田臧战死,军队溃散。章邯领兵趁机到荥阳城下来攻打李归这些人,打败了他们,李归等人战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阳城人邓说领兵驻扎在郏城(原文作郯城,据《史记索隐》《史记正义》改。今河南郏县),被章邯部将所带的一支部队击败,邓说率军溃逃到陈县。铚人伍徐率兵驻扎在许县(今河南许昌东),也被章邯的军队击溃了他。伍徐的军队都溃散逃到了陈县。陈王杀了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陈胜刚刚自为王时,陵县(今江苏泗阳)人秦嘉铚县人董緤符离(今安徽宿州东北)人朱鸡石取虑(今江苏睢宁西南)人郑布徐县(今江苏省泗洪东南)人丁疾等都单独起兵反秦,他们领兵把东海郡守名叫庆的围困在郯城(东海郡郡治,在今山东临沂市辖区内)。陈王听说后,就派武平君名叫畔的做将军,督率郯城下的各路军队。秦嘉拒不接受这个命令,自立为大司马,讨厌隶属于武平君畔。便告诉他的军吏说:“武平君年轻,不懂得军事,不要听他的!”接着就假托陈王的命令杀死了武平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章邯打败伍徐以后,接着进攻陈县,陈王的上柱国房君蔡赐战死了。章邯又领兵进攻驻守在陈县西面的张贺部队。陈王亲自出来督战,结果楚军还是战败,张贺阵亡。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十二月,陈王退到了汝阴(今安徽阜阳),在回到下城父(今安徽涡阳)时,他的车夫庄贾杀了他投降秦军。陈胜死后安葬在砀县(今河南永城东北),谥号叫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陈王从前的侍臣吕臣将军组织了一支青巾裹头的“苍头军”,从新阳(今安徽界首北)起兵攻打陈县,攻克后,杀死了庄贾,又以陈县为楚都。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当初,陈王刚到陈县的时候,曾命令铚县人宋留领兵去平定南阳(今河南省地级市),再进兵武关(今陕西丹凤东)。宋留攻占了南阳之后,传来了陈王被杀的消息,于是南阳又被秦军夺了回去。宋留不能进入武关,就往东到了新蔡(今河南驻马店市辖区内),不料又遇上了秦军,宋留带着部队投降了秦军。秦军押解宋留到了咸阳,将他五马分尸示众。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嘉等人听说陈王的军队已经兵败逃走了,就立景驹做了楚王,率兵到了方与(今山东鱼台西),准备在定陶(今山东菏泽市辖区内)附近袭击秦军。于是派公孙庆出使齐国去会见齐王田儋,想联合他一同进兵。齐王说:“听说陈王战败了,至今生死不明,楚国怎么能不来向我请示就自立为王呢?”公孙庆说:“齐国不请示楚国而立王,楚国为什么要向齐国请示才能立王呢?何况楚是首先起义反秦的,理当号令天下。”田儋杀死了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秦的左右校尉率领部队再次进攻陈县,并占领了它。将军吕臣失败逃跑后,重新集结兵马。并与当年在鄱阳为盗后被封为当阳君的黥布所率领的军队联合起来,又攻击秦左右校尉的军队,在青波把他们打败了,再度以陈县为楚都。这时正好项梁立楚怀王的孙子名叫心的做了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称王总共六个月的时间。当了王之后,以陈县为国都。从前一位曾经与他一起雇佣给人家耕田的伙计听说他做了王,来到了陈县,敲着宫门说:“我要见陈涉。”守宫门的长官要把他捆绑起来。经他反复解说,才放开他,但仍然不肯为他通报。等陈王出门时,他拦路呼喊陈涉的名字。陈王听到了,才召见了他,与他同乘一辆车子回宫。走进宫殿,看见殿堂房屋帷幕帐帘之后,客人说:“夥颐!陈涉大王的宫殿高大深邃啊!”楚地人把“多”叫做“夥”,所以天下流传“夥涉为王”的俗语,就是从陈涉开始的。这客人在宫中出出进进越来越随便放肆,常常跟人讲陈涉从前的一些旧事。有人就对陈王说:“您的客人愚昧无知,专门胡说八道,有损于您的威严。”陈王就把来客杀死了。从此之后,陈王的故旧知交都纷纷自动离去,没有再亲近陈王的人了。(《史记索隐》:陈胜当了国王,岳父和妻兄都前去投靠。陈胜以普通宾客的礼节对待他们。岳父愤怒地说:“依仗强势怠慢长者,不能长久!”于是不辞而别。)陈王任命朱房做中正,胡武做司过,专门督察群臣的过失。将领们攻占了地方回到陈县来,命令稍不服从,就抓起来治罪,以苛刻地寻求群臣的过失作为对陈王的忠心。凡是他俩不喜欢的人,一旦有错,不交给负责司法的官吏去审理,就擅自予以惩治。陈王却很信任他们。将领们因为这些缘故就不再亲近依附他了。这就是陈王所以失败的原因。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陈胜虽然已经死了,他所封立派遣的侯王将相终于灭掉了秦王朝,这是由于陈涉首先起义反秦的结果。汉高祖时,在砀县安置了三十户人家为陈涉看守坟墓,到汉武帝时仍按时杀牲祭祀他。(《汉书》:王莽战败,才断绝。)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
  褚先生(褚少孙)说:地形险阻,是便于用来固守的;武器装备和法制规章,是便于统治国家的。但这些还不是最可靠的。先王以仁义道德作为治国的根本,而把巩固边塞制定法律条文看成枝叶,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曾经听说贾谊的文章说: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秦孝公占据崤山和函谷的险固地势,拥有整个雍州地区(今陕西甘肃一带),君臣牢固把守,随时窥视着周王朝的政权,大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的劲头儿,并吞八方极远之地的心气儿。就在这个时候,商鞅辅佐秦孝公,对内建立法令制度,致力于耕种纺织,整治攻守的武器,对外用连横的策略使诸侯们互相争斗。于是秦国像两手相合那样容易毫不费力地取得了黄河以西的大片土地。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承接了秦孝公的治国事业,遵循着先人留下来的策略,向南面夺取了汉中,向西南夺取了巴蜀,向东面割得了肥沃的土地,向北面夺得了冲要险阻的郡邑。诸侯们因此而恐惧惊慌,相会结盟商量对策来削弱秦国。他们不吝惜珍贵的财宝和富饶的土地,用来招纳天下的人才。采取合纵策略缔结盟约,互相支援,为一体。在这个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公子,都英明智慧而忠诚信义,宽宏厚道而爱惜人才,尊重贤者而器重士人。他们互相约定实行合纵联合抗秦,破坏秦国的连横策略,联合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等国的有关人士。于是六国的人才,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这些人替他们策划;有齐明周最陈轸邵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这些人沟通他们的意见;有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这些人统率他们的军队。诸侯们曾经用相当于秦国十倍的土地,百万的大军,攻打函谷关而进击秦国。秦国开关迎敌,九国的军队反逃跑而不敢前进。秦国没有耗费一个箭头,而天下的诸侯却已经疲惫不堪了。于是合纵解散,盟约破坏,各自争相割地贿赂秦国。秦国有充余的力量来利用诸侯的弱点,追赶逃亡败走的敌人,杀得他们横尸百万,流的血把大盾牌都漂浮起来;秦国趁着有利的形势,方便的时机,分割土地山河,因而强国请求臣服,弱国前来朝拜称臣了。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延续到秦孝文王庄襄王的时候,他们在位的时间短暂,国家没有什么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到了秦始皇,他发扬六代传下来的功业,像驾车似的挥动长鞭来驾御各诸侯国,吞并了东周和西周两个小国,灭亡了六国诸侯,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而控制天下,手持刑杖来鞭笞天下的人民,声威震慑四海。向南方夺取了百越的土地,把它设为桂林郡(今广西百色东北)和象郡(今广西崇左);百越的君长们,低着头,用绳子拴住自己的脖子来投降,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秦王朝的下级官吏掌握。于是派蒙恬到北方去修筑万里长城,作为边疆上的屏障来防守,把匈奴向北驱赶了七百多里;匈奴人不敢到南边来牧马,兵士也不敢搭起弓箭来报仇。于是废除了先王的治国之道,焚烧了诸子百家的著作,以图使老百姓愚昧无知;他还毁坏各地的名城,杀戮豪杰,收集天下的武器集中到咸阳,熔化刀剑和箭头,铸成十二个金属人像,来削弱天下人民的反抗力量。然后依凭华山当作城墙,凭借黄河作为护城河,依据亿丈高的华山,临守着深险莫测的黄河,作为守卫的险要之地。良将拿着强弓,防守重要的地方,可靠的大臣带领精干的士兵,摆列着锋利的武器,严厉盘查过往的行人是谁。天下已经平定,秦始皇的心中,自以为关中的坚固,是千里金城,可以作为子子孙孙万世当皇帝的基业了。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秦始皇死了以后,他的余威还震慑着远方。然而陈涉是一个用破瓮作窗户,用草绳拴门轴的穷苦人家的子弟,是耕田的人,是供人役使的人,是被征发戍守边境的人。他的才能比不上一般平常的人,既没有孔子墨子那样的贤明,也没有陶朱(范蠡)猗顿那样的富有,置身在戍卒的行列之中,兴起在乡野之间,带领着疲乏散乱的戍卒,统率着几百个人,转身攻打秦国,砍下木棍做武器,高举竹竿为旗帜,天下的人就像风云那样迅速汇集起来,像回响那样应声而起,挑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崤山函谷关以东的英雄豪杰一齐起来,就把秦王朝推翻了。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再说,那秦王朝的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土地,崤山函谷关的险要坚固,还像从前一样。陈涉的地位,并不比齐楚燕赵韩宋卫中山的国君尊贵;锄耙戟柄,并不比钩戟长矛锋利;被征发戍守边地的民众,并不比九国的军队强大;深谋远虑,行军与指挥作战的本领,也比不上先前六国的那些才智之士。但是成功失败完全不同,;功业完全相反,这是什么原因呢?假使拿崤山函谷关以东各国诸侯来跟陈涉量量长短,比比大小,比较一下他们的权威,衡量衡量他们的实力,那简直不能够同年而语,相提并论。然而秦国当初凭借很小的地方,发展为有万辆兵车的强国,进而控制了其它八州,使来与它地位相同的诸侯国都来向秦国朝拜称臣,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然后把天地四方当作家,把崤山函谷关当作宫墙。可是陈涉一个人首倡起义,秦王朝的七代宗庙就被毁坏,连秦王子婴也死在别人手中,被天下的人所讥笑,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不施行仁政,而攻取天下和后来防守天下的形势是不同的啊。”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陈胜首事,厥号张楚。鬼怪是凭,鸿鹄自许。葛婴东下,周文西拒。始亲朱房,又任胡武。伙颐见杀,腹心不与。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参考资料:

1、 课程教材研究所 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 .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 语文 九年级上册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3年 :182-186 .2、 张圣洁 朱五书 .初中文言文全解一点通 :贵州教育出版社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6年9月第一版 :147-152 .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jiǎ)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chuò)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hú)之志哉!”
  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阳夏:今河南太康县。尝与人佣耕:曾经同别人一道被雇佣耕地。佣,被雇佣。辍耕之垄上:停止耕作走到田埂高地上休息。之:动词,去往。怅恨久之:因失望而叹恨了很久。怅,失意,不痛快。若:代词,你,指陈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燕雀怎么知道鸿鹄的志向呢!燕雀,麻雀,这里比喻见识短浅的人。鸿鹄,天鹅,这里比喻有远大抱负的人。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lǘ)左谪(zhé)(shù)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jiàn)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zēng)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cí)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二世元年:公元前年。秦始皇死后,他的小儿子胡亥继位,称为二世。发闾左谪戍渔阳:征发贫苦人民去驻守渔阳。闾左,指贫民,古时贫者居住闾左,富者居住闾右。谪:发配去守边。皆次当行:都被编入谪戍的队伍。当行,当在征发之列。屯长:戍守队伍的小头目。亡:逃跑;逃走。举大计:发动大事,指起义。下文的“举大名”意思与此相同。等:同样。死国:为国事而死。苦秦:苦于秦(的统治)。以数谏故:因为屡次劝谏的缘故。数,屡次。谏,古代下级对上级提意见或建议,劝诫。上使外将兵:皇上派(他)在外面带兵。上:臣下对皇帝的尊称,指秦始皇嬴政。项燕:战国末年楚国著名将领,项梁之父西楚霸王项羽的祖父,曾大败秦将李信。怜:爱戴。诚以吾众:如果把我们的人。诚:果真,表假设。唱:通“倡”,首发。宜多应者:应当(有)很多响应的人。宜:应当。足下:指对方,古人对于别人的敬称。卜之鬼乎:把事情向鬼神卜问一下吧!卜之鬼,就是“卜之于鬼”,“于”字省略。念鬼:考虑卜鬼的事。念,考虑思索。乃丹书帛曰“陈胜王”:于是(用)丹砂(在)绸子上写“陈胜王”(三个字)。丹,朱砂。这里是“用朱砂”的意思。书,写。王,称王。置人所罾鱼腹中:放在别人所捕的鱼的肚子里。罾:鱼网。这里作动词,是“用鱼网捕”的意思。固以怪之矣:自然就诧怪这件事了。以,通“已”,已经。间令:暗使。间,私自,偷着。之次所旁丛祠中:往驻地旁边的丛林里的神庙中。次所:旅行或行军时临时驻扎的地方。丛祠,树木荫蔽的神庙。旦日:明天,第二天。往往语:到处谈论。指目:指指点点,互相以目示意。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fèn)(huì)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chī)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wú)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zhì)(cuó)(hù)(zhè)(qiáo)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p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jì),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xíng)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yú)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将尉:押送(戍卒)的军官。忿恚尉:使尉愤怒。笞:用鞭杖或竹板打。剑挺:拔剑出鞘。召令徒属:召集并号令所属的人。公等:你们诸位。公,对对方的敬称。藉第令毋斩:即使能免于斩刑。“藉”“第”“令”都是“即使假若”的意思。十六七:十分之六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难道有天生的贵种吗?宁,难道。受命:听从(你的)号令。袒右:露出右臂(做为起义的标志)。蕲:今安徽宿州南。符离:今安徽宿州。徇:指率军巡行,使人降服。铚酂苦柘谯:秦时地名,铚谯,在今安徽。酂苦柘,在今河南。行收兵:行军中沿路收纳兵源。比:等到。陈,秦时县名,今河南淮阳。守令皆不在:郡守县令都不在。秦时,陈县属于砀郡,是郡府县府所在地,所以有守有令。守丞:守城的当地行政助理官。谯门中:城门洞里。三老:封建社会里管教化的乡官。豪杰,指当地有声望的人。被坚执锐:披着铠甲,拿着兵器。比喻亲自投身战斗,冲锋陷阵。被,通“披”,穿。坚,指铁甲。锐,指武器。社稷:“社”是土地神,“稷”是谷神。后来社稷就用来做国家的代称。号为张楚:对外宣称要张大楚国,即复兴楚国之意。一说定国号为“张楚”。刑其长吏:惩罚当地的郡县长官。刑,惩罚。荥阳:位于今河南省,是古代的军事重镇。楚兵:指楚地的起义军。 为聚,结成一伙。聚,集合在一起。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还报:回去向陈胜汇报。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lì)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miǎn)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jǐng),军遂不战。
  视日:占卜日子吉凶的官。春申君:战国时楚相黄歇的封号。关:指函谷关。郦山徒:指发配在骊山服劳役的人。郦,今作“骊”。奴产子生,家人奴婢所生的儿子。

  武臣到邯(hán)(dān),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bì),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捕系:逮捕拘禁。柱国:指蔡赐。此生一秦也:这样做又制造出一个像秦一样的敌国来。王王:前一个“王”字是名词,指武臣,后一个“王”字是动词,称王的意思。计莫如毋西兵:最好的计策莫过于不向西方(指秦国)出兵。使使:前一个“使”字是动词,派遣;后一个“使”字是名词,使者。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燕故贵人:过去燕国的贵族。居数月:过了几个月。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dān)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jiù)为魏王。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周市卒为相。
  五反:指往返了五次。反,同“返”。

  将军田臧(zāng)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xíng)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áo)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周章:即上文中的周文。旦暮至:早晚就要到。兵权:指用兵的计谋策略。矫王令:假传陈王的命令。矫,假托。敖仓:秦代在敖山上筑仓储粮,所以叫敖仓,也叫敖庾。故地在今河南郑州西北氓山上。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tán),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郯:在今山东省郯城县西,当时章邯的军队并没有到达那里,不当在郯交战。“郯”当为“郏(jiá)”。郏,在今河南郏县,与邓说家乡阳城临近。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zēng)﹑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tán)下军。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皆特起:都各自起兵反秦。特,单独。御:驾车的人。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dàng),谥(shì)曰隐王。
  谥:古人有地位的人死后,按其生平事迹给予的称号。隐:有功业未显使人哀伤之意。

  陈王故涓(juān)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仓头军:以青巾裹头的军队。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车裂:古代的一种酷刑,用五马分尸。徇,这里是示众的意思。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首事:指首先起兵反秦。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pó)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左右校:即左右校尉,次于将军的军官,这里指他们所率领的军队。鄱盗:黥布在陈胜起义前曾在鄱阳一带的长江中为盗,故称“鄱盗”。相收,指吕臣与黥布的军队互相联合。怀王孙心:楚怀王的孙子,名心。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huǒ)(yí)!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zhuān)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zhé)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王:称王。凡,总共。王陈:即“王于陈”,在陈地做王。宫门令:守卫宫门的官。辩数:反复解说。夥颐:意思是“真多呀”。夥,多。颐,语气助词,相当于“呀”。沈沈:形容宫室高大深邃,富丽堂皇。夥涉为王:这是当时流传的口头语,意思是一朝得志就变得十分阔气。发舒:放肆,随便。颛:通“专”。妄言,胡说。令之不是者:命令他而不顺从的。系:拘捕。罪之,把他判罪。其所不善者:指与朱房胡武关系不好的人。下吏:交给执法官吏。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yí)三十家砀(dàng),至今血食。
  血食:享受祭祀。古时祭祀要宰杀牲畜作祭品,所以叫“血食”。

  褚(chǔ)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
  兵革刑法:指武器装备和法制规章。固塞文法:坚固关塞,文饰法律条文。贾生:指贾谊。以下文字引自贾谊的《过秦论》上篇。

  “秦孝公据肴(xiáo)函之固,拥雍(yōng)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yú)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hè)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zhěn)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tuó)(ní)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zú)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lǔ)。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pǔ)以鞭笞(chī)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fān)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fán)百家之言,以愚黔(qián)首;隳(huī)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chí),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wèng)(yǒu)绳枢(shū)之子,氓(méng)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dí)之贤,陶朱猗(yī)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yōng)州之地,肴(xiáo)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yōu)(jí)(qín),不铦(xiān)于钩戟(jǐ)长铩(shā)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xié)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jǐ)鹿争捷,瞻乌爰处。陈胜首事,厥(jué)号张楚。鬼怪是凭,鸿鹄自许。葛婴东下,周文西拒。始亲朱房,又任胡武。伙颐(yí)见杀,腹心不与。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参考资料:

1、 课程教材研究所 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 .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 语文 九年级上册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3年 :182-186 .2、 张圣洁 朱五书 .初中文言文全解一点通 :贵州教育出版社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6年9月第一版 :147-152 .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陈胜首事,厥号张楚。鬼怪是凭,鸿鹄自许。葛婴东下,周文西拒。始亲朱房,又任胡武。伙颐见杀,腹心不与。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陈涉世家》是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吴广的传记。文中真实、完整地记述了爆发这次农民大起义的原因、经过和结局,表现了陈涉在反对秦王朝暴政斗争的关键时刻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以显示他洞察时局的能力和卓越的组织领导才干,从中反映了农民阶级的智慧、勇敢和大无畏的斗争精神。文章也比较生动地描写了陈涉和吴广的形象。陈涉出身雇农,胸怀大志,有政治远见,他要求人民从“苦秦”中解放出来;他聪明果断,具有组织群众、制定策略、指挥战争的卓越才干,是农民阶级的杰出领袖。吴广虽然刻画简略,但从他与谋起义、诱杀将尉等事迹中,也表现了非凡的机智勇敢和反抗精神。在他们身上,都充分地表现了中国古代劳动人民以不甘忍受黑暗统治而敢于斗争的英雄气概。文章也写到了起义军内部的不和及自相残杀,陈涉称王之后的贪图享受、信用奸邪、脱离群众,表明了农民阶级的局限性。作者善于把握历史事件的发展进程,又善于运用语言、动作、神态描写等多种技巧来塑造人物形象,从而生动真实地再现了这一场伟大斗争的图景。

  《陈涉世家》一文在写作上按事件的发展顺序记事。写起义过程,先写起义的原因和起义前的谋划,再写起义的爆发和发展,直至政权的建立,脉络非常清晰。在记述中,则采取了先因后果的写法。写起义的动机,则先写暴秦的严刑峻法;写起义的发生,则又先写将尉的残酷等等。都入情入理,有力地突出了起义的正义性。文中还通过典型细节的描写,对起义的过程、浩大的声势以及起义领袖的精神面貌,进行了较为充分的展现,从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文生动地记述了从大泽乡起义到张楚政权建立这一段历史进程,再现了陈胜、吴广两位起义领袖的英雄本色。陈胜有很高的阶级觉悟,并且怀有“鸿鹄之志”。这表现在佣耕时与同伴的对话中,表现在并杀两尉之后面对徒属所作的讲演中,尤其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语,是对封建世袭制度的有力否定和批判。正是由于他富有远见,他的话具有鼓动性,才能收到徒属皆日“敬受命”的效果。作为起义领袖,陈胜和吴广都能审时度势、机智果断,为起义作出周密的谋划和部署。“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是陈涉等人起义的直接原因。面临必死处境时,陈胜和吴广当机立断,密谋起义,决心率众闯出一条生路来,说明他们对起义的时机把握得很好。二人密谋中,陈胜对时局作了精辟的分析,把握了“天下苦秦久矣”这一社会背景。在这种分析的基础上,决定打出公子扶苏和项燕的旗号——因为“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提出这一口号,则“宜多应者”。他们在卜者启发下,精心策划丹书鱼腹和篝火狐鸣两件“灵异”事件,骗过了其他戍卒的耳目。他们合演的杀将尉的双簧戏,成功地点燃了起义的导火线,这些都能说明他们善于谋划。后文中的“诸郡县,苦秦吏者”照应上文“天下苦秦久矣”,“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与上文“宜多应者”相呼应,这两句话的前后照应说明了陈胜的分析完全正确,体现了他洞察时局的能力。也正是陈涉这种谋划、洞察的能力,才造成起义一呼百应,并迅速遍及全国局面。

  陈胜、吴广在密谋起义之时曾找人算卦,后来又在卜者暗示下演出了丹书和狐鸣两出骗局。这种为推翻一个政权而造舆论的骗术,在中国历史的改朝换代关头屡见不鲜。当广大群众畏天命的意识很浓厚的时候,举事者想要“威众”,以种种骗术把自己表现成受命于天的超人是最取巧、最见效的手法。然而,陈胜、吴广自己并不迷信天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才是他们的真实思想。作者司马迁更在记叙陈胜、吴广行卜时,特意点破“卜者知其指意”,既“知其指意”,则“足下事皆成,有功”云云,至于“卜之鬼乎”,分明是在参与密谋。《陈涉世家》在行文中使此类骗术昭然若揭,《高祖本纪》中对刘邦制造的斩蛇之类的神话也持保留态度,这都体现了司马迁进步的的历史观。

  两个将尉在大泽乡起义中并没有过失,他们和吴广的一场冲突是起义领袖预谋的,但最终仍不免一死。这是因为他们是秦王朝势力的代表人物,在残酷的阶级斗争面前,充当了起义军的对立面,故难逃成为牺牲品的命运。攻下蕲县这第一个县城后,陈胜和吴广及时派葛婴带领人马到蕲县以东开辟新战场,以便迅速打开局面,同时不失时机地立国称王,建立起农民政权。这些都说明他们在起义初期战略战术运用得当,成功地担当了领袖的责任。陈胜在战斗中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这些都是领袖人物不可或缺的素质,在陈胜、吴广身上明显地体现出来。

  上述人物性格特点是通过具体事件或细节的记叙表现出来的,不难看出,《史记》在为一个个历史人物立传时,不仅记录其生平大端,而且注意揭示人物的精神风貌,同时展示与人物活动相关的背景、环境,从而再现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画面,这正是《史记》文学性的主要体现。

参考资料:

1、 《<陈涉世家>重点难点解析》 高慧丽 《山西教育(教学版)》2004年08期 2、 《<陈涉世家>中的语言艺术》 高续华 《语文教学与研究》2012年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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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颇蔺相如列传(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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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欢,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其后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廉颇是赵国优秀的将领。赵惠文王十六年,时为赵国将军的廉颇率领赵军征讨齐国,大败齐军,夺取了阳晋,晋升为上卿,从此他以英勇善战闻名于诸侯各国。蔺相如,赵国人,他是赵国的宦官首领缪贤家的门客。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赵惠文王的时候,得到了楚人的和氏璧。秦昭王听说了这件事,就派人给赵王送来一封书信,表示愿意用十五座城池交换和氏璧。赵王同大将军廉颇以及诸大臣们商量:如果把宝玉给了秦国,秦国的城邑恐怕不可能得到,白白地受到欺骗;如果不给他,又恐怕秦国来攻打。尚未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寻找一个能到秦国去回复的使者,也未能找到。宦官令缪贤说:“我的门客蔺相如可以出使。”赵王问:“你是怎么知道他可以出使的?”缪贤回答说:“微臣曾犯过罪,私下打算逃亡到燕国去,我的门客相如劝阻我不要去,问我说:‘您怎么会了解燕王呢?’我对他说:‘我曾随从大王在国境上与燕王会见,燕王私下握住我的手,说“情愿跟您交个朋友”。因此了解他,所以打算投奔燕王。’相如对我说:‘赵国强,燕国弱,而您受宠于赵王,所以燕王想要和您结交。现在您是从赵国逃亡到燕国去,燕国惧怕赵国,这种形势下燕王必定不敢收留您,而且还会把您捆绑起来送回赵国。您不如脱掉上衣,露出肩背,伏在斧刃之下请求治罪,这样也许侥幸被赦免。’臣听从了他的意见,大王也开恩赦免了为臣。为臣私下认为这人是个勇士,有智谋,应该可以出使。”于是赵王立即召见,问蔺相如:“秦王用十五座城池请求交换我的和氏璧,能不能给他?”相如说:“秦国强,赵国弱,不能不答应它。”赵王说:“得了我的宝璧,不给我城邑,怎么办?”相如说:“秦国请求用城换璧,赵国如不答应,赵国理亏;赵国给了璧而秦国不给赵国城邑,秦国理亏。衡量一下两种对策,宁可答应它,使秦国来承担理亏的责任。”赵王说:“谁可以前往?”相如说:“大王如果无人可派,臣愿捧护宝璧前往出使。城邑归属赵国了,就把宝璧留给秦国;城邑不能归赵国,我一定把和氏璧完好地带回赵国。”赵王于是就派遣蔺相如带好和氏璧,西行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秦王坐在章台上接见蔺相如,相如捧璧呈献给秦王。秦王非常高兴,把宝璧传着给妻妾和左右侍从看,左右都高呼万岁。相如看出秦王没有用城邑抵偿赵国的意思,便走上前去说:“璧上有个小斑点,让我指给大王看。”秦王把璧交给他,相如于是手持璧玉退后几步靠在柱子上,怒发冲冠,对秦王说:“大王想得到宝璧,派人送信给赵王,赵王召集全体大臣商议,大家都说:‘秦国贪得无厌,倚仗它的强大,想用空话得到宝璧,说给我们城邑恐怕不可能。’商议的结果是不想把宝璧给秦国。但是我认为平民百姓之间的交往尚且互相不欺骗,更何况是大国之间呢!况且为了一块璧玉的缘故就使强大的秦国不高兴,也是不应该的。于是赵王斋戒了五天,派我捧着宝璧,在殿堂上恭敬地拜送国书。为什么要这样呢?是尊重大国的威望以表示敬意呀。如今我来到贵国,大王却在一般的台观上接见我,礼节十分傲慢;得到宝璧后,传给姬妾们观看,这样来戏弄我。我观察大王没有给赵王十五城的诚意,所以我又取回宝璧。大王如果一定要逼我,我的头今天就同宝璧一起在柱子上撞碎!”相如手持宝璧,斜视庭柱,就要向庭柱上撞去。秦王怕他把宝璧撞碎,便向他道歉,坚决请求他不要如此,并召来有司查看地图,指明从某地到某地的十五座城邑都给赵国。相如估计秦王只不过用欺诈手段假装给赵国城邑,实际上赵国根本不可能得到,于是就对秦王说:“和氏璧是天下公认的宝物,赵王惧怕贵国,不敢不奉献出来。赵王送璧之前,斋戒了五天,如今大王也应斋戒五天,在殿堂上安排九宾大典,我才敢献上宝璧。”秦王估量,毕竟不可能强力夺取,于是就答应斋戒五天,把相如安置在广成宾馆。相如估计秦王虽然答应斋戒,也必定背约不给城邑,便派他的随从穿上粗麻布衣服,怀中藏好宝璧,从小路逃出,把宝璧送回赵国。

  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欢,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秦王斋戒五天后,就在殿堂上安排了九宾的大典礼,宴请赵国使者蔺相如。相如来到后,对秦王说:“秦国从穆公以来的二十余位君主,从没有一个是能切实遵守信约的。我实在是害怕被大王欺骗而对不起赵王,所以派人带着宝璧回去,已从小路回到赵国了。况且秦国强大赵国弱小,大王派遣一位使臣到赵国,赵国立即就会把璧送来。如今凭着秦国的强大,先把十五座城邑割让给赵国,赵国哪里敢留下宝璧而得罪大王呢?我知道欺骗大王是应该被诛杀的,我愿意接受汤镬之刑,只希望大王和各位大臣从长计议此事!”秦王和群臣面面相觑,发出苦笑之声。侍从有人要拉相如去受刑,秦王趁机说:“如今杀了相如,终归还是得不到宝璧,反而破坏了秦赵两国的交情,不如趁此好好款待他,放他回到赵国,赵王难道会为了一块璧玉的缘故而欺骗秦国吗!”最终还是在殿堂上隆重地接见了相如,大礼完后让他回了国。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相如回国后,赵王认为他是一位有德行、有才能的贤大夫,出使诸侯国,能做到不辱使命,于是封相如为上大夫。此后秦国并没有把城邑给赵国,赵国也始终不给秦国宝璧。

  其后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
  此后秦国攻打赵国,夺取了石城。第二年,秦国再次攻打赵国,杀死两万人。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秦王派使者告诉赵王,想在西河外的渑池与赵王进行一次友好会见。赵王害怕秦国,打算不去。廉颇、蔺相如商量道:“大王如果不去,就显得赵国既软弱又胆小。”赵王于是前去赴会,蔺相如随行。廉颇送到边境,和赵王诀别说:“大王此行,估计路程和会谈结束,再加上返回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天。如果三十天还没回来,就请您允许我们立太子为王,以断绝秦国要挟的妄想。”赵王答应了,便去渑池与秦王会见。秦王饮到酒兴正浓时,说:“我私下里听说赵王爱好音乐,请您奏瑟一曲!”赵王就弹起瑟来。秦国的史官上前来写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与赵王一起饮酒,令赵王弹瑟。”蔺相如上前说:“赵王私下里听说秦王擅长秦地土乐,请让我给秦王捧上盆,来相互为乐。”秦王发怒,不答应。这时蔺相如向前进献瓦缻,并跪下请秦王演奏。秦王不肯击缻,蔺相如说:“在这五步之内,如果我自杀,脖颈里的血可以溅在大王身上了!”秦王的侍从们想要杀蔺相如,蔺相如睁圆双眼大声斥骂他们,侍从们都吓得倒退。因此秦王很不高兴,也只好敲了一下缻。相如回头来招呼赵国史官写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国的大臣们说:“请你们用赵国的十五座城池向秦王献礼。”蔺相如也说:“请你们用秦国的咸阳向赵王献礼。”直到酒宴结束,秦王始终也未能压倒赵王。赵国也部署了大批军队来防备秦国,因而秦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渑池会结束以后回到赵国,由于蔺相如功劳大,被封为上卿,官位在廉颇之上。廉颇说:“作为赵国的将军,我有攻战城池作战旷野的大功劳,而蔺相如只不过靠能说会道立了点功,可是他的地位却在我之上,况且蔺相如本来就出身卑贱,我感到羞耻,无法容忍在他的下面。”并且扬言说:“我遇见蔺相如,一定要羞辱他一番。”蔺相如听到这话后,不愿意和廉颇相会。每到上朝时,蔺相如常常声称有病,不愿和廉颇去争位次的先后。没过多久,蔺相如外出,远远看到廉颇,蔺相如就掉转车子回避。于是蔺相如的门客就一起来向蔺相如抗议说:“我们之所以离开亲人来侍奉您,是仰慕您高尚的节义呀。如今您与廉颇官位相同,廉颇传出坏话,而您却害怕躲避着他,胆怯得也太过分了,一般人尚且感到羞耻,更何况是身为将相的人呢!我们这些人没有出息,请让我们辞去吧!”蔺相如坚决地挽留他们,说:“诸位认为廉将军和秦王相比谁更厉害?”众人都说:“廉将军比不上秦王。”蔺相如说:“以秦王的威势,而我尚敢在朝廷上呵斥他,羞辱他的群臣,我蔺相如虽然无能,难道会害怕廉将军吗!但是我想到,强大的秦国之所以不敢对赵国用兵,就是因为有我们两人在呀。如今我们俩相斗,就如同两猛虎争斗一般,势必不能同时生存。我所以这样忍让,就是将国家的危难放在前面,而将个人的私怨搁在后面罢了!”廉颇听说了这些话,就脱去上衣,露出上身,背着荆鞭,由宾客引领,来到蔺相如的门前请罪,他说:“我这个粗野卑贱的人,想不到将军的胸怀如此宽大啊!”二人终于相互交欢和好,成了生死与共的好友。

参考资料:

1、 丁帆、杨九俊主编 .语文(必修三)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8 :98-102 .2、 (西汉)司马迁著;王耀祖、仝晰纲注译 .史记 .武汉 :崇文书局 ,2006 :160-176 .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赵惠文王十六年:公元前年。赵惠文王,赵国君主,名何。阳晋:齐国城邑,在今山东菏泽西北。上卿:战国时期诸侯国大臣中最高的官位。宦者令:宦官的首领。舍人:有职务的门客。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和氏璧:战国时著名的玉璧,是楚人卞和发现的,故名。事见《韩非子·何氏》。秦昭王:即秦昭襄王,名则。遗(wèi):送。徒见欺:白白地被欺骗。亡走燕:逃到燕国去。何以知燕王:根据什么知道燕王(会收留你)。境上:指燕赵两国的边境。幸于赵王:被赵王宠爱。幸,宠幸。乃:却,竟然。束君归赵:把您捆绑起来送还赵国。肉袒伏斧质:解衣露体,伏在斧质上。袒,脱衣露体。质,同“锧”,承斧的砧板。宜可使:可供差遣。宜,适宜。不:同“否”。曲:理屈,理亏。均之二策:衡量这两个计策。均,衡量。之,这。宁许以负秦曲:宁可答应,而让秦国承担理亏的责任。奉:捧着。完璧归赵:让璧完整无损地归还赵国。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章台:秦离宫中的台观名。奏:进献。美人:指秦王的姬妾。偿赵城:把十五城补偿给赵国。瑕:玉上的斑点或裂痕。却立:倒退几步立定。怒发上冲冠:愤怒得头发直竖,顶起了冠。形容极其愤怒。负:倚仗。布衣之交:平民间的交往。古代平民只穿麻衣、葛布,故称布衣。逆:拂逆,触犯。斋戒:古人祭祀之前,一定要沐浴更衣,节制饮食,表示虔诚,叫做斋戒。书:指赵王的复信。庭:同“廷”,朝堂。严:尊重,敬畏。修敬:致敬。列观(guàn):一般的台观,指章台。不在朝堂接见,说明秦对赵使的不尊重。急:逼迫。睨(nì):斜视。辞谢:婉言道歉。固请:坚决请求(相如不要把璧撞破)。有司:职有专司的官吏。案图:查明地图。案,同“按”。都:城邑。特:只,只是。详为:假装做。详,同“佯”,假装。共传:等于说公认。

  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欢,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设九宾:一种外交上最隆重的仪式。有傧相九人依次传呼接引宾客上殿。宾,同“傧”。舍:安置。广成传(zhuàn):广成,宾馆名。传,传舍,宾馆。衣(yì)褐:穿着粗麻布短衣,指化装成平民百姓。径道:小路。缪公:即秦穆公。缪,同“穆”。坚明约束:坚决明确地遵守信约。约束,信约。间(jiàn):抄小路,与上文“从径道亡”相应。立:立刻。就汤镬(huò):指接收烹刑。汤,沸水。镬,大锅。孰:同“熟”,仔细。嘻:苦笑声。因而厚遇之:趁此优厚地款待他。卒廷见相如:终于在朝堂上接见蔺相如。毕礼而归之:举行完廷见的外交大礼然后送他回国。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其后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
  拔石城:攻取石城。石城,故址在今河南林州西南。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为好:修好。西河外渑(miǎn)池:西河,黄河西边。渑池,今河南渑池。欲毋行:想不去。诀:告别。度道里会遇之礼毕:估算前往渑池的路程和会谈完毕的时间。道里,路程。绝秦望:断绝秦国要挟胁迫的念头。好音:喜欢音乐。瑟:古代乐器,形似琴而较长大。通常配有二十五根弦。御史:官名。战国时御史专管图籍,记载国家大事。秦声:秦国的音乐。盆缻(fǒu):均为瓦器。缻,同“缶”。秦人敲打盆缶作为唱歌时的节拍。刃:刀锋。这里是杀的意思。叱:喝骂。靡:倒下,这里指后退。怿(yì):愉快。为秦王寿:祝秦王长寿,指向秦王献礼。竟酒:直到酒宴完毕。盛设兵:多布置军队。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右:上。古人以右为尊。相如素贱人:指蔺相如这个人做过太监的家臣,向来微贱。素,素来,向来。争列:争位次的高下。引车避匿:将车子调转躲避。舍人:指蔺相如的门客。相与:一起,共同。孰与秦王:与秦王相比怎么样?孰与,与……相比。孰,谁,哪一个。驽:愚笨,拙劣。负荆:背着荆条,表示愿受鞭打。因:通过。将军:当时的上卿兼职将相,所以廉颇这样称呼蔺相如。刎(wěn)颈之交:指能够共患难、同生死的朋友。刎颈,杀头。刎,割。

参考资料:

1、 丁帆、杨九俊主编 .语文(必修三)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8 :98-102 .2、 (西汉)司马迁著;王耀祖、仝晰纲注译 .史记 .武汉 :崇文书局 ,2006 :160-176 .

  廉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惠文王十六年,廉颇为赵将,伐齐,大破之,取阳晋,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

  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以此知之,故欲往。’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往使。城入赵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群臣议,皆曰‘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不可。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详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传宝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设九宾于廷,臣乃敢上璧。”秦王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斋五日,舍相如广成传。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秦王斋五日后,乃设九宾礼于廷,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自缪公以来二十馀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绝秦赵之欢,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

  相如既归,赵王以为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

  其后秦伐赵,拔石城。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绝秦望。”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奏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缻”。秦之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朝时,常称病,不欲与廉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廉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廉颇蔺相如列传》生动刻画了廉颇、蔺相如、赵奢、李牧、赵惠文王等一批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他们或耿直或忠厚,或鲁莽或机智,形象鲜明生动,令人叹服。

  抓住人物特征,人物形象凸现纸上。司马迁善于抓住人物主要特征进行极力渲染。如在对事迹颇丰的蔺相如这一形象进行处理时,便抓住“智勇”这一特征为核心展开描述。正如他在本传传末所论赞的:“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也。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泰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在对完璧归赵、渑池之会等事件进行描述时更是紧紧扣住蔺相如的机智勇敢这一特征,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层层衬染,极力蓄势,造成人物形象的张势。司马迁在文中极尽渲染之能事,层层蓄势,有如大江截流。如他在文中五次渲染相如操天下大势为己用之睿智:为国纾难,利用国际舆论,借使秦负曲之势,奉璧至秦;秦王得璧不偿城,相如以“璧有瑕,请指示王”诓得玉璧后,抓住秦王贪婪的弱点,欲以璧击柱,借“秦恐璧破”之势威胁秦王;抓住秦国二十余君“不坚明约束”之过,借理在我方之势,使人怀璧归赵;渑池之会,借“五步之内以颈血溅大王”之势,逼秦王就范,为一击缶;借“赵亦盛设兵以待秦”之势,迫使秦不敢动武。相如勇智,已是光彩照人。行文至此,司马迁笔势陡转:多谋善断、意气风发的蔺相如竟对无理取闹的廉颇一再退忍避让,连门客都感到羞愧。当门客要离开他时,才袒露他“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的胸怀。相如的绝顶智慧和贤相风采凸现在读者的眼前。

参考资料:

1、 刘先军 .《廉颇蔺相如列传》赏析 :湖南教育:综合版 ,2002年第17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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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世家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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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太史公说:《诗经》有这样的话:“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宽阔的大路让人行走。”尽管我不能回到孔子的时代,然而内心非常向往。我阅读孔氏的书籍,可以想见到他的为人。去到鲁地,观看仲尼的宗庙厅堂、车辆服装、礼乐器物,儒生们按时在孔子故居演习礼仪,我流连忘返以至留在那里无法离去。天下从君王直至贤人,是很多很多了,生前都荣耀一时,死后也就完。孔子是个平民,传世十几代,学者尊祟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讲习六经的都要以孔夫子为标准来判断是非,孔子可说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了!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zhī)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太史公:司马迁的官名,用以自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出自《诗经·小雅·车舝(xiá)》。仰,这里是仰慕、敬仰的意思。景行,大道。这里喻指高尚的品德。行,这里是效法的意思。止,句末语气助词,无意义。乡:通“向”。适:往。祗(zhī)回:相当于“低回”。流连,盘桓。祗,恭敬。有的版本作“低回”。布衣:没有官职的人。《六艺》:指六经,即《诗》《书》《礼》《乐》《易》《春秋》。折中:取正;调节。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司马迁读孔子著作之际,在内心深处极为敬佩这位古代的圣人。在司马迁看来。孔子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使人仰慕。来到孔子故居之后,他对孔子有了更深的理解,向往之情得到进一步的强化。他见到了孔子的庙堂、车服、礼器,见到这些与孔子密切相关的器物以后,好像孔子的形象就在自己的眼前。司马迁在孔子故居还见到许多儒生按时在他家中演习礼仪,儒生的习礼是那样的虔诚,可见孔子的思想有着巨大的精神魅力。此情此景,司马迁被强烈地吸引了,以至不愿离开圣人的故居。

  《孔子世家赞》是《史记·孔子世家》的结束语。孔子原本不是王侯将相,但司马迁却把他列入“世家”。他不是完全按照官本位来处理历史人物,他把孔子当做古代的圣人来看待。这说明司马迁颇具远见与卓识。

  在写作手段方面,此文为虚实结合。开篇引用《诗经》的话,抒发作者的感慨,乃是凭虚而起。中间部分叙写在孔子故居的所见与感受。结尾部分用“可谓至圣矣”来做结论。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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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窃符救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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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 ,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

  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报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

  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

  侯生谓公子曰:“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语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赵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辨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

  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兵符与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晋鄙嚄唶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栏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

  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

  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
  魏国公子无忌,是魏昭王的小儿子,魏安釐王同父异母的弟弟。昭王死后,安釐王登上王位,封公子为信陵君。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 ,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
  公子为人,待人仁爱,又能谦逊地对待士人。凡是士人,不论德才高低,公子都谦逊地有礼貌地同他们结交,不敢凭仗自己的富贵对士人骄傲。因此,方圆几千里以内的士人都争着去归附他,他招来了食客三千人。在这个时候,各国诸侯因为公子贤能,又有很多门客,有十多年不敢施加武力打魏国的主意。

  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报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
  魏国有位隐士,名叫侯嬴,七十岁了,家里贫穷,做大梁夷门的守门人。公子听说这么个人,就去拜访他,想送他一份厚礼,侯嬴不肯受,说:“我修养品德,保持操行的纯洁,已经几十年了,终竟不能因为看守城门穷困的缘故接受公子的财物。”公子于是办了酒席,大会宾客。(宾客)坐好以后,公子带着车马,空出车上左边的座位,亲自去迎接夷门的侯生。侯生撩起破旧的衣服,径直走上车子,坐在公子的上座,毫不谦让,想借此观察公子的态度。公子握着缰绳,(态度)更加恭敬。侯生又对公子说:“我有个朋友在肉市里,希望委屈你的车马去访问他。”公子就驱车进入肉市。侯生下了车,会见他的朋友朱亥,斜着眼睛傲视着,故意久久地站着跟他的朋友谈话,(一面)暗暗地观察公子,公子的脸色更加温和。在这个时候,魏国的将相和贵族以及其他宾客坐满堂上,等待公子开宴;市上的人都看着公子握着缰绳驾车,公子的随从都暗地骂侯生。侯生看见公子(温和的)脸色始终没有改变,才辞别朱亥登上车子。到了公子家中,公子领侯生坐在上座上,向侯生一个一个地介绍宾客,宾客都很吃惊。酒喝得正痛快的时候,公子站起来,到侯生面前为他举杯祝寿。侯生于是对公子说:“今天我难为您也算够了。我不过是夷门的看门人,公子却亲自委屈自己的车马,亲自迎接我。在大庭广众之中,不应该有逾越常礼之处,但今天公子特意逾越常礼。然而我想要成就公子爱士的美名,(所以)故意让公子的车马久久地站在市场中,借访问朋友来观察公子,公子却更加恭敬。街上的人都认为我是小人,认为公子是有德性的人,能够谦虚地对待士人。”

  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
  于是结束宴会。侯生就成了公子的上客。

  侯生谓公子曰:“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
  侯生对公子说:“我访问的屠夫朱亥,这个人是有才德的人,世上没有哪个人了解他,因此隐居在屠户中间。”公子就前往朱亥家,屡次向他问候。朱亥故意不答谢。公子对此感到奇怪。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语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赵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辨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经打败了赵国长平的驻军,又进兵围攻邯郸。公子的姐姐是赵惠王的弟弟平原君的夫人,多次送信给魏王和公子,向魏王请求救兵,魏王派将军晋鄙率领十万军队援救赵国。秦昭王派使臣告诉魏王说:“我进攻赵国(都城),早晚将要攻下来;如果诸侯有敢援救赵国的,我在攻克赵国后,一定调遣军队首先攻打它!”魏王害怕了,派人叫晋鄙停止前进,把军队驻扎在邺,名义上是救赵,实际上是两面讨好,以观望局势的变化。平原君的使臣连续不断地来到魏国,责备魏公子道:“我之所以自愿高攀您结为姻亲,是因为公子义气高尚,是能够关心和解救别人困难的。现在邯郸早晚就要投降秦国了,魏国的救兵却还没有来,公子能关心和解救别人的困难这一点又表现在哪里呢!况且公子即使看不起我,抛弃我,让我投降秦国,难道就不可怜公子的姐姐吗?”公子为此事发愁,屡次请求魏王发兵,同时让自己的门客和辩士用各种理由劝说魏王,魏王害怕秦国,始终不肯听从公子。

  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兵符与公子。
  公子自己估计,终究不能从魏王那里得到救兵,决计不独自活着而使赵国灭亡,于是邀请门客,准备了一百多量车,想率领门客去同秦军拼命,与赵国人死在一起。走过夷门时,会见侯生,把打算去同秦军拼命的情况和原因全告诉侯生。告别出发,侯生说:“公子努力吧!我不能跟您一道去。”公子走了几里路,心理不愉快,说:“我对待侯生的礼节够周到了,天下没有谁不知道;现在我即将去死,可是侯生连一言半语送我的话都没有,我(对他)难道有礼节不周到的地方吗?”便又调转车子回来问侯生。侯生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公子公子会回来的。”接着说:“公子喜爱士人,名称传遍天下。现在有危难,没有别的办法,却想赶去同秦军拼命,这就像拿肉投给饿虎,有什么用处呢?公子还用门客干什么!然而公子待我恩情深厚,公子前去(拼命)而我不送行,因此知道公子对此感到遗憾,一定会再回来的。”公子拜了两拜,说道:“我听说晋鄙的兵符常放在魏王的卧室里,如姬最受宠爱,经常出入魏王的卧室,她有办法能够偷到它。我听说如姬的父亲被人杀了,如姬悬赏请人报仇有三年了,从魏王以下,都想办法替她报杀父之仇,但没有人能够做到。如姬对公子哭诉,公子派门客斩下她仇人的头,恭敬地献给如姬。如姬愿意为公子(出力,即使)献出生命,也不会推辞,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公子果真开口请求如姬,如姬一定答应,那就可以得到兵符,夺取晋鄙的军队,北边救援赵国,西边打退秦国,这是五霸那样的功业啊。”公子依从他的计策,去请求如姬。如姬果然偷出兵符交给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晋鄙嚄唶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公子出发时,侯生说:“将在外,国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为的对国家有利。公子即使合了兵符,如果晋鄙不把军队交给公子,再向魏王请求,事情就一定危险了,晋鄙听从,那很好;不听从,就可以让朱亥击杀他。”于是公子哭起来。侯生说:“公子怕死吗?为什么哭泣呢?”公子说:“晋鄙是位叱咤风云的老将,我去(接他的兵权),恐怕他不会听从,必定要杀死他,因此哭泣,哪里是怕死呢!”于是公子去邀请朱亥。朱亥笑着说:“我本是市场上一个操刀宰杀牲畜的人,可是公子多次亲自来慰问我,我之所以不回谢,是因为我认为小的礼节没有用处。现在公子有急难,这就是我替您贡献生命的时候了。”于是他就跟公子一同前去。公子又去向侯生辞别,侯生说:“我应当跟您去,年老了,不能去了,请让我计算公子走路的日程,在您到达晋鄙军营的那天,我面向北方自杀,以此来送公子!”

  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栏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
  公子于是就出发了,到了邺城,假传魏王的命令代替晋鄙。晋鄙合了兵符,对此感到怀疑,举起手来注视着公子,说:“现在我统率十万大军,驻扎在边境上,这是国家交给的重任。如今你单车匹马来接替我,这是怎么回事呢?”想要不听从(命令)。朱亥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四十斤重的铁锤,用锤子打死了晋鄙。公子于是统率了晋鄙的军队。整顿队伍,给军中下了命令,说:“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回去。兄弟都在军中的,哥哥回去。独子没有兄弟的,回家奉养父母。”(这样,)得到经过挑选的精兵八万人,进兵攻打秦军,秦军解围而去,于是救下了邯郸,保存了赵国。赵王和平原君亲自到城外迎接公子,平原君背着箭筒和弓箭给公子引路。赵王拜了两拜,说道:“自古以来的贤人,没有比得上公子的啊!”(在)这时,平原君不敢拿自己和信陵君相比。

  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
  公子与侯生分别,到达晋鄙军中那天,侯生果然面向北方自杀了。

  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
  魏王恼恨公子偷了兵符,假传命令杀了晋鄙,公子自己也知道这些情况。已经击退了秦军保存了赵国之后,公子派部将率领军队回归魏国,他独自和门客留在赵国。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网站 信陵君窃符救赵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xī)王异母弟也。昭王薨(hōng),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
  魏:战国时国名,建都安邑(今山西省夏县北),魏晖王时迁都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公子:诸侯的儿子,后来官僚的二子也称公子。魏昭王:名遬(古“速”字),在位时间为公元前~前年。安釐王:名圉(yǔ),在位时间为公元前~前年。釐:也写作“僖”。异母弟:同父不同母的弟弟。者……也:最常见的判断句式,可译为“……是……”。薨:周代,诸侯死了叫薨;后代有封爵的大官死了,也叫薨。即位:指帝王登位。封:古代帝王把爵位或土地赐给臣子。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 ,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
  仁:仁爱。下士:恭谦地对待士人。下:谦让。无:不论。贤:有才德。不肖:无才德,于贤相对而言。而:顺承连词,可不译。礼交:按一定礼节与人交往。之:他们,代“士”。以:凭仗。其:他的,代信陵君。骄:骄傲地对待,形容词用作动词。以此:因此。此:代上句内容,甚言区域之广。争:争先恐后。归:投奔,归附。致:招来。食客:亦称门客,指古代寄食在贵族官僚家里并为主人效劳的人。加兵:施加兵力,及发动战争。谋:图谋,做侵犯的打算。

  魏有隐士曰侯嬴(yíng),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jì),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bì)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pèi)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tú)中,原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pì)(nì),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jì)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hān),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报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
  隐士:封建时代称隐居民间不肯做官的人。大梁:魏国都城(今河南省开封市)。夷门:大梁城的东门。监者:守门人。之:他,代侯嬴。厚遗:丰厚地赠送,即赠送丰厚的礼物。遗:赠送。臣:我,秦汉前表示谦卑的自称。洁行:使品德纯洁。洁:使……洁,形容词的使动用法。终:终究。以:因为。监门:指看守城门。故:缘故。置酒:备办酒席。从车骑:带着随从车马。从:使……跟从,动词的使动用法。虚左:空出尊位。古代乘车以左位为尊。生:先生的省称。摄敝衣冠:撩起破旧的衣服。摄:拉、拽、撩起。敝:破旧。衣冠:衣服。偏义复词,冠没有意义。直上:径直上(车)。载公子上坐:把自己安置在公子左边的尊位上。载:安置,搁。上坐:尊位,上位。坐,同“座”。?以:凭借,“以”后省宾语“之”。之,代侯生上述行动。观:观察。执辔:握着驭马的缰绳(亲自驾车)。客:这里指朋友。市屠:肉市。愿:希望。枉车骑(j:委屈“您的”车马随从。过:访问,看望。引车:带领车骑。俾倪:同“睥睨”,斜着眼睛看,表示旁若无人的傲慢神态。故:副词,故意。其:他的,代侯生。语:说话。微察:偷偷地观察。察:与上文“观”互文见义。颜色:脸色。宗室:与国君或皇帝同一祖宗的贵族。举酒:开宴的意思。窃:暗地,偷偷地。终:副词,始终。乃:副词,用于后一分句之首,表示衔接,可译为“然后”“于是”。谢:告辞。引:导引。上坐:尊位。坐:同“座”,名词。“上坐”前的“坐”为动词。“上坐”前省介词“于”(在)。遍:周遍,一个一个地。赞:见(xiàn),这里是介绍的意思。“赞”是使动用法。酒酣:饮酒兴尽畅快。为寿:也叫上寿,意思是向尊者献酒,并致辞祝颂。“侯生前”之前省介词“于”(向)。因:于是。之:用于主谓短语的主谓之间,取消短语的独立性。为:难为,作难。足:够。矣:啦,表示事物的既成状态,并有加强语气的作用。乃:(仅仅)是。报关者:名词性“者”字短语,守城门的人,即负责开关城门的人。关:门栓。不宜:不应该。有所过:有逾越常礼之处。所过:名词性“所”字短语,作“有”的宾语。过:逾越。故:特意。过之:逾越常礼。之:代词,指向侯生“遍赞宾客”一事。就:成就。之:的,用在修饰语和被修饰语之间,表示领属关系。立:使……立,动词的使动用法。“市中”前省介词“于”(在)。过客:访问朋友。过:访问。以:介词,后省宾语(之)。以……为……:文言中表示意谓意义的格式。以:是表“译文”意义的动词,与“为”字相配,组成兼语式的意动句,表示对人或事的看法或判断,相当于“认为……是……”。而:连词,连接两个句子,表示并列关系,可不译出。长者:有德性的人。也:表肯定语气。

  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
  于是:承接连词,相当于现代汉语的“于是”。罢酒:结束宴会。遂:就。为:成为,做了。

  侯生谓公子曰:“臣所过屠(tú)者朱亥(hài),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shuò)请之,朱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
  所过:名词性“所”在短语,意即“访问的”。屠者:以屠宰牲畜为业的人,可译为“屠夫”。子:古代男子的尊称。贤者:有才德的人。莫:无指代词,表示“没有谁”的意思。知:了解。故:所以。隐:埋没,作“隐居”讲,也通。耳:助词,表示范围的仅此性,相当于“而已”,这里可不必译出。数:多次。请:拜访他,代朱亥。故:故意。复谢:答谢,问访。怪之:以之为怪,意即对这种情况感到奇怪,“怪”属意动用法。之:指代上面两句的内容。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hán)(dān)公。子姊(zǐ)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shuò)(wèi)魏王及公子书,请救语魏。魏王使将(jiàng)军晋鄙(bǐ)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赵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yè),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zhǔ)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辨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
  秦昭王:即昭襄王,名则,在位时间为公元前~前年。秦破赵长平军,在公元前年。秦昭王命白起为大将军,在长平大败赵军,活埋赵军降卒四十万人,赵国大为震惊。长平,赵地,在今山西省高平县。邯郸:赵国都城,在今河北省邯郸市。赵惠文王,赵孝成王的父亲。平原君:赵国公子赵胜的封号,任赵相。公元前年,秦兵围邯郸,他组织力量坚守。数:多次。遗:致送。将:统率。众:这里指军队。使使者:派遣使者。前一个“使”为动词,派遣。后一个“使”与“者”结合,组成名词性短语,用来指代人,意即“出使的人”(使臣)。旦暮:早晚间,形容很短时间。且:副词,表示动作行为马上或将要发生,可译为“就将”,“将要”。下:动词,攻下。?而:这里用为假设连词,如果。者:语助词,用在表假设的分句的末尾,可译为“的话”。已:时间副词,可译为“在……之后”。拔:攻克,与上文的“下”为近义词。移兵:调动军队。之:它,代“诸侯”。止晋鄙:叫晋鄙停止前进。止:使……停止。留:使……停留,都表使动。壁:原义是营垒,这里是安营驻扎的意思。邺:魏地名,靠近赵国,在今河北省临漳县。“邺”前省略介词“于”(在)。名:名义上。持两端:手握两头,比喻对双方采取两面手法,不敢得罪或支持哪一方。以:连词,所连接的后一部分表示前面动作行为的目的,可译为“来”。观望:怀着犹豫的心情,观看形势的变化。冠盖相属:指使者相连续。冠:帽子,借指礼服。盖:车盖,借指华美的车子。冠盖:指使者。相属:连续不断。让:责备。胜:平原君(赵胜)自称,可译为“我”。自附:自愿地依附。婚姻:亲戚,因男女婚嫁而结成亲戚。所以……:名词性短语,可译为“……的缘故”或“之所以……”。者:表句中停顿,并提示下文将有所说明。以:因为。高义:高尚的道义。为:是。急人之困:为别人的困苦焦急操心。急:形容词用作动词。今:如今。而:然而。安在:(表现)在哪里。安,疑问代词,表处所,作动词(在)的宾语,倒置。也:与(安)配合,表疑问语气,可译为“呢”。且:连词,况且,表转换话题。纵:连词,纵然,即使。轻:看不起,形容词用作动词。弃:抛弃。之:我,代平原君。独:副词,可译为“难道”“竟(然)”。邪:吗。患之:为这件事担忧。患:忧虑。之:指赵求救而魏王不肯救。终:始终。

  公子自度(duó)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shéng),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pì)若以肉投馁(něi)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bǐng)人间(jiàn)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jī)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qiè)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兵符与公子。
  度:估量,推测。终:终究。得之于王:从魏王那里得到给赵的援助。之:贷出兵救赵的事。于:从。计:决计,打算。不独生:不独自活着,即下文“与赵俱死”的意思。令:使,让。乃:副词,于是,表示前后两个分句的衔接。宾客:止门下的食客。约:准备。乘:古时一车四马叫一乘。以:率领。赴秦军:赶去与秦军拼命。赴:奔走以从事,这里有舍身投入的意思。赵:指赵国将士。俱:副词,一同。过:经过,与上文“过客”“有所过”等的“过”,含义不同。具:备,都,完全。所以:表原因,这里可译为“之所以”。欲:将要。死秦军:与秦军拼命,与秦军同归于尽。状:情况。这是个双宾语句,省近宾语“之”,“之”代侯生。译时用“把”字将远宾语提到谓语“具告”前。辞决:辞别,告别。辞:告。决:通“诀”。勉之:努力。之:为凑足一个音节,无义。矣:吧,表祈使语气。快:痛快。所以待侯生:名词性短语,意即“用以对待侯生的礼节”。备:完备,周到。矣:了,表肯定语气。莫:没有谁,无指代词。且:副词,将要。曾:副词,表示事实出人意外或已达到某种极限。竟(然),简直。岂:难道。所失:名词性“所”字短语,这里用来指代“礼节不周到的地方”。失:失礼,礼节不周到,与上句的“备”字相对而言。哉:与“岂”配合,表反问,可译为“吗”。引车:率领车骑。故:副词,早已,本来就。之:用于主谓短语的主谓之间,取消短语的独立性。名:声名。闻:传布。“天下”前省略介词“于”(到)。他端:别的办法。而:却,表转折。赴秦军:舍身投入秦军。譬若:好像。以:拿。馁:饥饿。何功之有:即“有何功”,有什么作用。之:起着把宾语“何功”提前的作用。哉:与“何”配合,表疑问,可译为“呢”。尚:副词,还。安:为什么,何必。事:用。遇:对待。厚:优厚。而:却。以是:因此。恨之:对我的行为感到遗憾。恨:遗憾。也:表示肯定语气。再拜:连拜两次,表示礼节隆重,反映求计心切。因:于是。问:咨询,请教。这一句省略的成分比较多,全句的意思是:于是向侯生请教救赵的计策。乃:就,于是。屏人:叫旁人走开。屏:使……退避,动词的使动用法。间语:密谈,私语。兵符:征调兵将用的凭证,用铜玉或竹木做成,状如虎,又成虎符,上刻文字,剖成两半,彼此相合。一半授给出征将帅,国君有命令,派人持留下的半符前去传达,两相吻合,命令才能施行。卧:卧室,寝宫。而:顺承连词,可不译。如姬:安釐王宠妃。幸:旧指得帝王宠爱。力:能力。窃:窃取,偷到。资之:为这事悬赏。之,代“如姬父为人所杀”的事。一说,资,做“蓄”解;资之,蓄为父报仇之心。莫:没有谁,无指代词。为:对,介词。之:用于分句的主谓之间,表语意未完。死:这里是献出声明的意思。无所:是表示否定的动宾关系的习惯格式,相对于“没有什么……”。无,是个动词;所,与后边的动词相结合,作“无”的宾语。辞:推辞。顾:只是,但是。路:途径。耳:罢了,表限止语气。诚:副词,果真。许诺:答应。则:就(会)。却秦:使秦军退却,意即打退秦军。却:使……退去,使动用法。伐:功业。果:果然,真的。

  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晋鄙嚄(huò)(zè)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shǔ)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xiàng)自刭,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主令:国君(或天子)的命令。有所不受:有时(可以)不接受。吕昌莹《经传衍义》:“有所,谓有时也。”以:连词,所连接的后一部分表示前面动作行为的目的,可译为“为了”。便:利。即:连词,即使。授:授给,交给。请:问,请示。臣客:我的朋友。与俱:跟(您)一起去。介词“与”后省宾语“之”(公子)。俱:与“偕”同义,一路同行。听:听从。大善:很好。“使”后省兼语“朱亥”。击:打死。泣:流泪,低声哭。嚄唶宿将:意思是叱咤风云很有威望的老将。嚄:大笑。唶:大叫,很有威势的样子。宿将:有威望的老将。是以:因此。乃:副词,帮助表判断。市井:古代指做买卖的地方。鼓刀:动刀,操刀。而:可是。存:问候。所以……:相当于“……的缘故(原因)”。报谢:答谢。小礼:指“所”字短语,意即“用处”。急:急难之事,形容词用作名词。效命:贡献生命。秋:时机。过谢:登门拜谢。请:请让我。数:计算。行日:行路的日程,行程。以至晋鄙军之日:介宾短语作状语。以,在。北乡:是“乡北”的倒装,意即面向北方。乡:同“向”。晋鄙军驻地邺在大梁北边,故侯生说“北向”。自刭:刎颈自尽。以:送,介词,以(此)。这里有报答的意思。

  至邺,矫(jiǎo)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tún)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zhuī)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栏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
  矫:假传,诈称。疑之:怀疑这件事。视:这里指瞪着眼睛仔细观察。拥:持,掌握的意思。屯:驻扎。境:边境。邺,靠近赵国,故说“境上”。单车:指单单有乘坐的车辆,没有跟随的士兵,犹言单车匹马。何如哉:(这是)怎么回事呢。何如:表示对情况的询问。哉:表疑问语气,也有感叹的色彩。无:不。听:听从。袖:藏在袖子里,名词用作动词。椎:通“锤”,是用以击人的武器。前一个“椎”是名词,做宾语。后一个是动词,用椎打,“杀”是它的补语。遂:于是,就。勒兵:约束,整顿军队。一说,检阅军队。归养:回家奉养父母。选兵:经过挑选的精兵。解去:解除包围,撤离赵国。去:离开。存:保存。于:到。负:背着。栏矢:简筒和弓箭。栏:盛简的器具。先引:在前引路,是隆重的礼节。及:比得上。及公子者:名词性“者”字短语,意即“比得上公子的人”。自比于人:拿自己跟别人相比。人:指信陵君。意思是邯郸被秦军围困,平原君自己不能像信陵君那样早日击退秦军,因而自愧不如。

  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
  决:同“诀”,话别。果:果然。

  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
  怒:恼恨。矫:即矫令,假传(安釐王的)命令。知:后面省宾语“之”,“之”代上句的内容。却:使……退却,使动用法,可译为“打退……”。将:前一个是名词,将军,后一个是动词,率领。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网站 信陵君窃符救赵

  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

  公子为人,仁而下士 ,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

  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门报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士也。

  于是罢酒,侯生遂为上客。

  侯生谓公子曰:“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复谢。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语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敢救赵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实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及宾客辨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

  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还也。”曰:“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因问。侯生乃屏人间语曰:“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内,力能窃之。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姬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姬。如姬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兵符与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晋鄙嚄唶宿将,往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过谢侯生。侯生曰:“臣宜从,老不能,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今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栏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

  公子与侯生决,至军,侯生果北乡自刭。

  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却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

  文章以一连串的生动情节,描写信陵君与他的门客的事迹,充分表现了信陵君“下士”与“不敢以其富贵骄士”的高尚品格。宴请夷门抱关者侯嬴以及侯嬴为信陵君策划“窃符救赵”是信陵君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件,所以作者把此事作为中心事件来写,写得极为详尽,也极为精彩。侯生年老家贫,是一个地位卑下的“夷门监者”,在当时的社会中,这样的人是为世俗所不齿的。然而,信陵君听说他是个贤者,就“往请,欲厚遗之”,侯生“修身洁行”不肯受。信陵君就专为他“置酒大会宾客”,并亲自赶车去迎接他,还为他赶车到屠户中拜访朋友朱亥,而侯生见朱亥后,却“俾倪,故久立与客语”。这时,“从骑皆窃骂侯生”,而“公子色终不变”。到家后,信陵君又引侯生“遍赞宾客”,并且“为寿侯生前”,待侯生为上宾。这一系列的行动,没有丝毫勉强。侯生对信陵君多方试探,信陵君表现出来的只是“执辔愈恭”“颜色愈和”“色终不变”。信陵君这种礼贤下士的真诚态度,深深感动了侯生,侯生终于把信陵君当成了知己,愿为他谋划,并为他献身。

  这篇作品的情节是十分生动而感人的,作者对材料的处理颇费匠心,结构很完整,又不平铺直叙,而是曲折回环,波浪起伏。如宴请侯生一段,公子为侯生“置酒大会宾客”,当公侯将相已“坐定”后,公子却亲自赶车去迎接地位卑微的“夷门侯生”,情节顿生波折;侯生坐车赴宴途中,又要求“枉车骑过之”去看朱亥,又是一折;在见朱亥后又故意“久立、与其客语”,真有些使人等得心急。再如“窃符救赵”一段中,邯郸被围,赵王求救于魏,魏王派晋鄙领兵救赵。然而,秦王又告魏王说:“诸侯有敢救者,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于是魏王“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使文章再生波折。公子力劝魏王救赵,“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公子无奈,决心“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这等于以卵击石,人们不能不为公子担心。公子“行过夷门,见侯生”,“辞决而行”,侯生出人意料地只说:“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情节发展到这里为之一顿。公子“行数里,心不快”,以为“我岂有所失哉?”于是“复引车还,问侯生”,文章又一波折,这一波折,引出了侯生为公子策划“窃符救赵”,并推荐朱亥同行。人们预感到情节发展的前景:为了救赵存魏,屡立战功、受人崇敬的老将军晋鄙不得不被杀,真是惊心动魄,不能不使人为之心动。

  司马迁的《史记》是忠实于历史真实的。他的作品“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他对信陵君这个历史人物是十分敬佩的,他是满怀敬意为信陵君作传的。但作者并没有把他笔下的人物神化,而是写成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成功、也有失误的活生生的人物。当矫杀晋鄙救赵后,赵王“以五城封公子”时,信陵君“意骄矜而有自功之色”。这时有门客劝告他“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于是他“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当他留赵十年,“秦闻公子在赵,日夜出兵东伐魏”,魏王派人请他回国时,他下令门下:“有敢为魏王使通者,死”。为此事毛公、薛公二人去责备他,“语未及卒”,他“立变色”,“告车趣驾归救魏”。这些描写,一方面表现了信陵君的一些弱点,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他从善如流、勇于改过的精神。这些描写,无损于人物形象,相反,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了,而且也进一步深化了主题思想。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网站 信陵君窃符救赵(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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